第133章
“住口！”宋毓蹙眉低斥。
老头嚎啕声像被生生掐断了似的，立即闭上了嘴，两指捏住鼻头擤鼻涕。
李衙役把卖馄饨的一家招到边上问话。宋毓抬腿走到顾宝如和章桂两人面前。
他眼睛一扫摊子，眉峰皱得愈发紧：
“怎么从前没见过你们？交过摊位费了吗？”
顾宝如抬头和章桂对视一眼，两人神色慌张：
还要交摊位费……
宝如嘴唇嗫嚅，想开口，但又怕被宋毓认出来，心脏咚咚敲打胸口。
“摊、摊位费……”章桂双手微微发颤，捏住衣衫下摆：
“我们昨日打听过，街上摆、摆摊的人没说要交什么费用……”
顾宝如不能开口，唯有拼命点头，附议章婆的话。
章婆没撒谎，她们采买时，特意和街上的摊主打探过，听闻直接摆到街边，只要不妨碍通行就成……
没想到，头一回出摊，就和人闹了争执，且还招来了衙役问话，也是这时才知晓来摆摊要交摊位费。
“莫非，是那摊主诓骗我们？可她为啥要这样做啊？”章桂反手拽住宝如手臂，慌得六神无主。
顾宝如垂着脑袋，不断向宋毓躬腰求情。章桂也连忙有样学样，鸡啄米似的，低声哀求：
“这位衙差大人，您通融一下，我们是真不知情，明日我们就去把摊位费缴上，去哪儿缴，要缴纳多少，还劳烦大人告知一声，我们真是头一次出摊，一个时辰还没到，就被那家卖馄饨的欺负，这才吵起来……”
宋毓垂着眸，见两人年纪和自家姥姥相仿，也说不出什么狠话来：
“下不为例。”
他抿了抿唇，解释交摊位费事宜，低声道：
“县上凡摆摊者，圩日免费，垮篮子、挑货担沿街叫卖者免费，其余固定摆摊者，必须每月初一缴纳摊位费，日市六十文，夜市五十文，明日去衙门补上。”
见他态度算和气，没有深究，顾宝如和章桂腰鞠得越发弯了，直把宋毓当神拜。
“谢谢衙差大人，谢谢了，谢谢……”
章桂嗓音里含着浓浓的感激。
宋毓伸手，虚虚挡住两人继续鞠躬的姿势，肃起脸：
“现在来说说你们闹市打架一事，卖馄饨的告你们持刀行凶，把刀交出来。”
顾宝如不敢怠慢，立马把自己的匕首递到他手上。
这时，那边的李衙役问完话，走了过来，恰好瞧见递刀这一幕，陡然厉声呵斥：
“还真有凶器？”
话音落，卖馄饨的那家人也跟了上来，一时间堵在李衙役和宋毓身后，大声叫嚣：
“李衙役，我没撒谎吧，这老婆子揣着刀来摆摊，肯定图谋不轨！”
“这儿是闹市，谁晓得她们准备用刀刺杀谁？你们快点把她抓起来！”
“我不是！”
顾宝如心脏骇然跳了起来，要真被卖馄饨的诬蔑，抓回衙门，问起户籍，岂不是又要被抓回雨洼村！
她不得不开口为自己辩驳，哑着嗓音，低头佝偻：
“衙差大人，我没有图谋不轨，刀……刀是用来割猪红的，是这卖馄饨的要砸我摊子，我被逼无奈才反抗的！”
她鬓角渗出冷汗，抖着手指掖了掖头巾边角。
章桂急声帮腔：“是啊是啊，刀是用来割猪红的。”
“再说了，我们两个黄土埋脖子的老婆子，没伤到他们分毫。反而是他们……”
说到一半，章桂抬指指向那老头，眼含泪光控诉：
“他们不但要抢我们摊上的东西，还拿扁担砸我，要不是我被推开，脑袋都要被他砸开瓢了！”
“是啊衙差大人”，顾宝如扶住章桂手臂，虚虚指着她肩头位置，低声开口：
“她肩膀被卖馄饨的拿扁担打中，现在还伤着；
谁是谁非，我们真金不怕火炼，可以去药铺验伤，汤药费我们自付；
而且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衙差大人要是不信，大可去问问大伙儿……”
宋毓没认出她作伪的嗓音，顾宝如胆子也大了些，食指指向一直凑热闹的众人。
谁料，她手才抬起来，围观的摊贩们瞬间作鸟兽散开。
谁也不愿意沾惹上麻烦事。
卖馄饨一家，见没人肯出来作证，态度嚣张，暗中用鼻孔瞪着宝如两人。
宋毓望了李衙役一眼，等他做主。
李衙役拿起匕首，挪到灯笼边上仔细察看。
灯笼里烛光微弱，引来了几只蚊虫围绕，钻进灯笼内，不一会儿，“滋滋”几下，灯芯上飘出一条长长的黑烟……
李衙役扭头将目光落在宝如身上，眼底闪过怀疑，略微思索，又挪步到摊子前，揭开锅盖：
“这锅是什么？叫猪红？”
“是！”顾宝如急忙内缩双肩、微撅屁股，身姿像只老鸭似的跟到摊子边。
她眼睛寻找方才被打落在地的木勺，捡起来，已经脏了，沾了厚厚一层沙土。
无奈，只好用小调羹，从锅里舀了几块猪红出来，呈到李衙役眼皮底下，低声开口：
“李衙役您请看，虽然猪红出摊前已经用刀割过一次；
但我们头一回出摊，方才免费送了试吃，就得用匕首把猪红切成两瓣赠送；
或是有的客人不喜欢猪红太大块，也会要求我们帮忙切开……”
说着，宝如手中的调羹竖起来，戳开了一块猪红，继续道：
“要是用勺子直接切，勺子太厚，猪红就会被弄碎，渣滓碎块变多，也影响口感；
所以我们才特意带了匕首，切起来既快又不易碎。”
说完，将手中的半碗猪红往李衙役手里递了递，沙哑的声线里带着几分讨好：
“您尝尝，这猪红很易碎的，我们没撒谎，您尝过就知道了。”
送到面前的食物，李衙役顺手就接了过来，调羹挖起一块，放进嘴里：
“不错，确实是滑的。”
嘴里说着不错，连续几勺下去，碗里的猪红已经被他吃光，只剩下少许带渣滓的汤汁。
顾宝如极有眼力见，连忙把碗接回来，又舀了满满一大碗猪红给他。
李衙役吃上了，宋毓自然也不能冷落。
章桂也过来帮忙，也舀了一碗，堆成了座小山，往宋毓手里送。
宋毓摆手，退后一步：
“不必了。”两个老人经营个小摊本就不易，他没有胃口吃白食。
“您尝一尝吧！”
他不领情，章桂心又慌了起来，语气里夹着小心翼翼：
“宋衙役，只有你们都尝过了，才能还我们俩个老婆子一个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