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街上人来人往，铺子里讨价像打仗一样，嘴皮子就如冲锋陷阵的长缨枪，一招一式间，声音不免大了些。
路过的行人渐渐驻足围成了一圈，伸长了脖子看三个老婆子，比手画脚、你辩她驳，好不热闹……
铺主纵使经验丰富，但以一敌二，渐渐就有些跟不上势头。
“你等我喝口水……”铺主口干舌燥，率先败下阵来。
这时有人踏进铺子里挑筐子，顾宝如和章婆一扭头，才惊觉铺门口竟站满了人。
“继续啊！”有人拱手放在唇边，朝她们吆喝。
话音落，其余人不知是闲得没事干还是怎么了，竟也跟着出声起哄，都把三个老婆子‘吵架’当作一件趣闻来围观。
顾宝如尴尬，扯了扯头巾，靠近章婆：
“人好多，要不算了吧，一百文就一百文。”
“不行。”章桂抬掌抹了抹后颈的汗：
“我看她都输下阵了，嘴肯定也快松动了。”
这挑子实在太贵，且又磨了半天嘴皮，中途放弃，章桂是真不甘心。
无奈，顾宝如只好随她了，斜眼瞥了瞥凑热闹不嫌事大的看众，她心头倏地跳上一计。
连忙又凑近章桂耳边，小声低喃了几声。
章桂浊黄的眼珠子一亮，咧嘴漏出了门牙洞，笑眯了眼。
当即扭头，章桂高声对喝水的铺主道：
“做人爽脆点，你少我十文，我送你一碗猪血尝尝。”
“呸呸呸！”铺主险些被呛住，撸了撸袖子，立马走回两人面前：
“你不想买筐也犯不着诅咒我吧？”
章桂愣住，反问：“这驴唇不对马嘴的，是猪血又不是黑狗血，咋就成诅咒了？请你喝我独家秘制的猪血你也不乐意？”
为防出现误会，顾宝如急忙抢在铺主面前插话，高声问：
“老姐姐，你买挑子，莫非是要重新出摊卖猪红？”
她灵光一闪给猪血取了个顺口又吉利的名字。
章桂愣住，不知道猪血怎么突然变成了猪红，有些接不住她的话茬。
铺主一脸迷惘望着两人。
顾宝如脑筋急转，双掌一拍大腿:“还记得五十年前那家人，吃了你的猪红……”
她上下嘴皮子一碰一张，就现编了个离奇的故事，但说到一半，故意闭上了嘴。
围观众人听得正投入，突然就没了下文，不由纷纷开口询问：
“然后呢，那家人就靠一碗猪红沉冤得雪了？”
顾宝如指腹轻轻揉了揉咽喉，一直压着嗓音说话，久了喉咙难免有些不舒服。
“想知道啊？”章桂挡在宝如面前，对门外的人高声道：
“这会儿我赶着回家做猪红，没功夫耽误，明晚到擂台前边找我的摊子，到时一边吃猪红，一边慢慢听我们讲完吧。”
众人面露愕然，旋即嘘声一片，都反应过来这两个老婆子是故意吊人胃口，想引人明晚去光顾生意呢。
顾宝如从章婆肩膀探出目光，看见众人脸上的不满。
尽管不满，但那又如何？反正她的诱饵已经成功放出去了，不知明晚会不会有人去找她们的猪红摊呢……
章桂不理会那些倒喝彩的声音，扭头又跟铺主讨起价来。
有人围观，新路过的人不明所以，以为这家铺子生意火旺，碰上正好要采买筐子篓子等物件的人，免不得要踏进铺子里挑上一挑。
客人一多，铺主就有些分不开身，瘪了瘪嘴，脸上皱纹一抖：
“算我怕了你们，赶紧付钱拿走吧！”
“就等你这句话！”章桂表情一喜，连忙掏钱。
顾宝如用扁担穿起挑子，扛在肩头。
“走走走，快走！”章桂抓住宝如胳膊，一个劲儿地往街上拉去，生怕晚一步铺主就会后悔追过来。
便宜了十文钱，一路上章桂嘴巴都合不拢，乐呵呵对宝如道：
“嘴皮子一碰就能省下十文钱，有一顿饭钱了！”
处处都要花钱，能从指缝间省下十文，她格外有成就感。
被她脸上的笑感染，宝如心情也格外好，两人低声有说有笑，挑着担子赶到打铁铺。
将近正午，打铁铺围着的人已经散去，三个铁匠正坐在铺子门口，一人手里拿着个大而结实的馒头嚼。
带了挑子过来，铁匠只需要打眼一瞧，就给她们挑出了尺寸合适的锅。
挑中其中一口铁锅，将要付钱时，宝如突然挡了挡章婆，从铺子里拿了两把匕首，和锅放到一起。
“买匕首要登记，你们哪条村的？”少男铁匠放下馒头，鸭公嗓有些难听。
章婆怔忪了下，瞥了眼宝如，随后回答：
“我们住在县上的，谢榕巷巷尾。”
木炭落了簿册，做好登记。顾宝如将铁锅搬进其中一个木筐里放好，扁担扛在肩头就离开。
远离了铁匠铺，章桂才将疑惑表露到脸上，问：
“好端端的，买两把刀做什么？还是两把短刀，切切果蔬还行，切肉可没有菜刀方便……”一买就买两把，不是浪费钱么？
“防身用的。”
顾宝如扶了扶扁担，配合着竹扁担的节奏，一颠一颠地走，小声解释：
“章婆，你想，我们以后都要出夜市，晚归不安全，万一遇上什么事，靠人不如靠己，有把刀傍身很有必要。”
章婆轻轻一拍脑门，表情恍悟：
“是啊，我咋没想到这茬，还是你考虑得周全！”
有些钱该省，有些钱该花，当即她也不再多嘴了，只在心里暗中思忖：
希望以后顺顺利利，这两把匕首永远没有用武之地。
这件事像一颗小石子，膈在章桂心脏上，磨砺得她心里有些不安。
走了没多久，她忍不住低声道：
“我看明日还是去妈祖庙拜一拜吧？一来求个出摊顺利，二来求妈祖默娘保佑我们平安顺遂。”
“好。”看出她心神有些不宁，顾宝如赶忙答应。
担子里只有一口空锅，不算沉重，顾宝如掖袖小心翼翼印了印下颚上的汗意：
“猪血凝固离不开盐巴，正好今儿是圩日，不如顺道去菜市买了盐再回家吧？”
日头荡到了天正中，地面甭管是房屋、树木抑或行人，都没有半点影子。天地间只有白刺刺的阳光，晒得人昏昏欲睡，眼都睁不开……
章婆点头，把宝如肩头的扁担换到自己身上，将宝如推到屋檐阴影里：
“那就快去快回，千万别晒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