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烟囱停止冒烟，顾宝如端出属于自己的那份晚饭，到院子里大口大口嚼咽了起来。
粥是上午煮的，剩下的米汤有些稀了，她喝了一大口热过的剩粥，筷子伸向面前的小砂锅。
没放盐油酱，这锅冬瓜炖猪下水，味道实在不敢恭维。
猪下水只有三块，被她先挑出来吃了，剩下的厚冬瓜块，被炖煮得很软，一口咬下去，口腔里立即蓄满了冬瓜的汁水，烫得她张嘴不停轻轻呵气。
天色尚早，她吃过晚饭，又将自己那份碗筷随手洗起来了，吕棠海才慢悠悠关了店铺，出现在后院。
顾宝如立即钻进灶房，替她把米饭和炒冬瓜等饭菜端出来，让她吃着，自己则是打了井水，拎进灶房里冲了个澡。
两人前后沐浴完，天色就近了黄昏。
望着地上斜长的影子，阳光铺成了橘红色。
顾宝如半刻停歇不得，洗晾好两人的衣裳，趁吕棠海不留意，悄悄把树藤绳藏在衣襟内里，摸了院子里劈柴的斧头，从后门离开。
她要出县，无论是面对野狗，抑或是路上可能遇上的未知危险，一把锋利的真斧头比她自己的石斧更能帮上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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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风像个痿软无力的男子，从街那头穿梭到另一头，软趴趴的，起风时空有虚张声势的“呼呼”声，却毫无用处，空气中的暑热半点也不见褪减。
好在斜阳余晖比白日温和了许多，气温虽还是热，但太阳收起了它毒辣的爪牙，不再晒了。
街市散了，县外的人早早已经挑着担子拿着物件儿离开了淮阴县，剩余的行人，多半都是住在县里的。
顾宝如抬头瞭望街道前方，井字街的元宵灯笼，被不知什么人取下点亮，正慢慢地沿着矗立的桅杆往上升。
夜市要开始了，街上不少行人往井字街的方向去，三三两两，持着葵扇结伴而行。
绕开了热闹的街道，趁着最后的天光还未彻底收敛，顾宝如暗自加快脚步，一路出了淮阴县。
夏日里，甭管是白日还是晚上，只要一跑动，汗珠就从身上各处钻出来。
已经记熟悉了路线，顾宝如一手揣着荷叶包，一手拎着锋利的斧头。
不用躲避日晒，她腿脚很快，用了约莫两刻钟，就到了山坳村的村头。
天已经黑沉下去，月亮黑乌云遮蔽住，天上像撒豆子似的闪烁着星子。
养鸡场里野林子有一段距离，顾宝如小心翼翼踩过草地。夜色浓稠，野林子如同一个乌墨墨的深渊入口，看不清里头藏着什么。
野狗虽躲在林子里面，但它们仿佛把眼睛丢出了林子外，警觉到有人靠近，立马吠成一片。
夜色浓如酽墨，犬吠声中，一双双小灯笼似的眼珠子，将黑暗挖出无数个洞眼，发着幽黄的光。
只片刻，顾宝如就被野狗群团团包围了起来。
顾宝如心里慌张，却不敢表露在面上，学着胡金梨白日喂狗的模样，一边压低声音凶狠骂着，一边迅速掏出猪下水，扔向野狗。
夜晚，人的视线会被黑暗迷惑，但狗不会。
猪下水才抛出去，野狗群立马改变了路线，飞跳着张嘴去接。
狗多肉少，几只野狗当场为了争肉护咬了起来。嗷呜汪呜声一片。
顾宝如从衣衫里掏出树藤绳，将几块猪下水栓在绳索末端，拖在地上，吊着野狗。
知道眼前之人是来投喂的，野狗立马摇晃起尾巴来，一副讨好的模样。
宝如又扔了几小块，但始终不让野狗吃到树藤绳上的肉，就这么飞快把狗引诱远离了野林子。
左手黏糊糊的，一股猪下水的味道。月光推开了乌云，将薄纱似的月色倾泻向大地。
大地似落了一层薄薄的霜，朦胧绰约。
一道人影走在乡间草地上，身后不远跟着一群野狗，十分诡异。
远离的野林子，狗群似乎有些不安，顾宝如怕野狗没耐心，隔一段路就扔一块猪下水，让野狗们抢着吃。
知道只要跟着她就有肉吃，野狗们毫无怨言地追随着。
不过，等彻底离开了草地范围，踏上了土路大道，野狗群明显变得不安了。
“汪汪汪！”不知是哪只狗带头吠了两声，顿时，其余野狗也连续吠叫回应。
不多会儿，才引到正路上来的野狗群转身就要回它们熟悉的林子。
顾宝如慌了，夜路无人，她倒不怕野狗大声吠，但要是它们回头了，自己花钱买的猪下水，就通通打水漂了，计划也要落空了。
她急忙低声呵斥了几声，吸引野狗的注意力，同时用力晃着手里的绳索。
怀里还有两根树藤绳，她想干脆把野狗套起来拉走，可这么多野狗，哪能是两根树藤绳就搞得定的，且野狗一定不习惯突然被人栓起来，若是受了惊吓，恐怕会弄巧成拙。
横梁过利弊，顾宝如就放弃了这个念头，继续晃着手中的一截树藤绳。
夜风徐徐，夹了一丝清凉。风将猪下水的味道送到野狗鼻子前。
几只野狗摇晃着尾巴追了上来，但其余更多的野狗，还是选择奔向林子。
那些逃走的顾宝如无法去追，只能继续引诱愿意跟她走的六七只。
荷叶里的猪下水越来越少，顾宝如的心也越来越焦灼。
凭借着模糊的月光，她前后眺望土路，努力回忆白日走过的路线。
山坳村离县里极近，这段进县的路也被无数赶集的人踩踏过，路上倒是没有什么大的障碍，但要小心些走，不能掉进路边的沟里去，黏一身淤泥。
好不容易过了淮阴县的木牌坊，身后的野狗只剩下四只了。
顾宝如眉头蹙了一蹙，也罢，四只就四只，哪怕只有一只野狗，她也要硬着头皮继续把它们引到破庙去。
对淮阴县的路已经有大致的了解，出县时宝如就在脑海里规划过路线。领着野狗，她踩着幽沉的黑暗，绕开井字街，熟练地穿梭在弯绕的巷子里，直奔破庙去。
好不容易安全到了破庙，顾宝如手里最后一块猪下水也扔了出去。
野狗哼哧哼哧吃着，不知它们自己已被人类带进了设计好的陷阱里。
在观音庙居住过，就算是摸着黑，宝如也熟悉庙内的一砖一瓦。
只是，当她跨过门槛，却听见庙内角落里有奇怪的声响——
“呼嗤、呼嗤”像耕牛犁完田后筋疲力竭的粗喘声。
又像巨蟒看见猎物时“咝咝”吐着猩红信子的警告声。
是什么东西？
顾宝如身体停滞在门槛上，两条腿像被劈到一半的木柴，一条腿跨进庙里，另一条还留在庙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