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风口搭了篝火,附近捡到的都是些细柴枝,燃烧极快,火焰在烈日下,烫得似能把大地烤焦。
为了不让火堆熄灭,顾宝如不得不来回捡柴枝。
近处的捡完,渐渐越走越远,直到从远处抱回一大把零散细枝,足够烧一阵了,她才有空坐下来歇息。
额头都是粘黏的汗水,流到脸颊,腌得伤口滋滋辣辣地疼,但却不能拭擦,万一把伤口重新擦破,血水混着咸汗,更疼痛百倍……
顶着烈日,顾宝如蹲在火堆附近,手里拿着两串蘑菇,悬在火舌上方不停翻转烤炙,烤一会儿,就腾出手,拿地上的树枝翻一翻火堆边沿的木薯。
太晒了,晒得她眉毛也锁不住滚滚汗浆,流到眼皮上,眼睛也几欲睁不开。
身体像被扔进火炉里似的,实在热得受不了,她拿着蘑菇串跑回树下,有树荫遮挡烈日,皮肤上焦毛火辣的感觉才渐渐褪缓一些。
顾宝如低头,捏起肩膀的衣衫,小心翼翼搌了搌双眼四周,木怔怔盯着不远处的火焰。
忽然……
眼眶一疼,泪水就淌了出来。
“怎么会变成这样?”她情绪有些不受控,喃喃自语:
“明明日子已经好很多了,怎么会突然又变成这样……”
她喉头哽咽,擦掉眼泪,含恨咬了口手中的蘑菇串。
口感是夹生的,蘑菇还没熟透,她嚼了几下又赶紧吐出来,认命似的从地上起来,蹲回那篝火旁,继续顶着能把人晒焦的大太阳烤蘑菇。
黑烟阵阵从火堆上升起,弯绕着盘旋向天空,到了半空,一阵热风扑来,烟雾就溃不成军般被吹散了……
好不容易把蘑菇烤熟,顾宝如把烫嘴的蘑菇串插在地上,飞快跑到溪边,趴下撩水扑面。
清凉的溪水浇上皮肤,浑身的暑热散去了少许,顾宝如洗了洗手,这才转身,拔起蘑菇串到树荫下大口嚼吃。
已经晌午了,清晨吃的那块饼子早就消化得无影无踪,她饿得不行,狼吞十余口,把两串烤蘑菇吃·精光。
抹了抹嘴巴,顾宝如背脊靠在树干上,慢慢等待木薯熟透。
烈日炎炎,柳树稀疏,即使靠着树荫,也依然热得不行。
她头顶发烫,索性闭上眼睛,把刺目的强光隔绝在眼皮外。
昨夜精疲力尽,身体早就耗得困倦,她打着盹儿,脑袋倚着粗糙树皮,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地,浑浑噩噩就这么睡着过去……
“嘶~”
倏地,脚背猛地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疼得顾宝如惊醒过来。
她低头寻找,瞧见鞋面上爬着一只粗黑的蚂蚁。
这种黑蚂蚁爬得极快,咬人又狠,咬一口,能毒起一个包!
顾宝如意识到是被这只黑蚂蚁咬了,抬掌拍在鞋面上,把蚂蚁摁住,慢慢收握手掌,再往远处一抛。
小小的黑蚂蚁被她飞甩出去,像一粒沙尘掉在地上,微乎其微,甚至没瞧清楚它掉去哪儿了。
顾宝如用指甲挠了挠脚脖子上肿痛无比的地方,重新靠近溪边,脱了鞋子,把脚伸进水里,让凉水给自己解痒。
她无所事事低头瞧了两眼自己的指甲,尖利无比,虽然还不算特别长,但已经有些妨碍干活了。
随手抓起溪边一块光滑的石头,当作搓甲石,一边泡脚,一边打磨指甲。
·
衣裳被烈日暴晒,很快就干透了,顾宝如摸着微微烫手的布料,飞快收拾起来,塞进洗干净的木桶里,又把灰烬里的木薯扒拉出来,摘了几片叶子包好,轻轻放在衣物上面,拎起木桶离开溪边。
困意袭来,顾宝如哈欠连连,尽量避开日光,沿着屋檐树荫走。
她心里暗急,还剩半日,要是太阳落山前着不到新的地方留宿,自己该怎么办?
淮阴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荒废的屋子应该不止一处,但她不能去打听,自己若是无缘无故放弃住了多日的破庙,跑去另一个废弃屋子里住,将来万一被衙门盘问,她该如何自圆?
她肿着半张脸,蔫蔫地在街上走;
身前衣裳弄了干涸的污渍,拎着木桶,簪起来的头发因在溪边靠树打盹,也弄得有些松散了……
这副模样着实有些凄惨,引得行人路过,也要回头盯着她多看几眼。
心里压着事,顾宝如没功夫理会别人的异样目光,怔怔望着前方的路。
忽然,她停下脚步,目光锁定在前面不远的棠海药铺门口——
门前不知发生了什么,好些人拥挤在门口,却不进去,甚且有两人吵了起来,你一言我一句,混乱得狠。
宝如视线在人群中寻找了片晌,没瞧见吕大夫的身影。
门口这么乱,吕大夫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她脚步下意识往药铺靠近,耳边的吵架声越来越大,等到了门口,顾宝如这才发现,门口的人不是不肯进药铺里,是药铺内也站满了人。
怎么会这么多人同时看病?
顾宝如满心疑惑,从人群缝隙中往里一瞧,吕大夫口鼻上蒙了一块白布,正在柜台后面抓药呢,忙得不可开交,抓完一帖药,又立马疾步走向矮榻边,给病人把脉。
铺子里看病抓药全靠她一个人,晕头转向。
顾宝如蹙眉沉吟了片息,倏尔双目微微闪过亮芒:
也许今晚有地方露宿了!
她把木桶抱到身前,举高挡住受伤的左脸,拔高嗓门:
“都闭嘴别吵!让一让!我是吕大夫喊来帮忙的,想早点诊上病就让我进去,让开让开!”
她语调尖利严肃,边喊边气势汹汹往里面挤。
一时间,吵架的下意识闭上了嘴,门外推搡的人也愣了愣,下意识给她让开了一条缝隙。
不等众人回过神来,顾宝如已经趁机从缝隙里挤进药铺。
药铺很小,也挤满了人,有咳嗽的、面色苍白的、扶着肚子佝偻喊疼的……各式各样,症状不一。
“吕大夫!”顾宝如抱着桶挤到矮榻旁,热出满脸汗。
吕棠海早就听见有人在外面大声嚷嚷她的名字,把完脉,抬头一看,正巧顾宝如也把木桶放下来,露出了自己的脸。
吕棠海一怔,皱眉:“看病到后面排着去。”这姑娘心眼挺多,为了挤进来瞎说一通。
话音落下,屋子里等着诊治的众人,“唰”地目光齐齐落在顾宝如脸上,目露愤怒,大声呵斥:
“先来后到!外面排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