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宝如猛地抬起头,浑身骨头都几欲散架,咬牙支起来,坐在他腹部上大口喘息。
疼痛让她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大脑好像使唤不动四肢,人像木桩般定住,只知道自己方才被一个好心人救了。
“顾宝如……”她没有动静,宋毓脸颊被大雨洗刷得惨白,他抬掌挡在双眼上方,望向她:
“你没摔伤吧?”
顾宝如下意识低头,愣愣地辨认身下人的面容,瞳孔从涣散逐渐聚焦:
“是你!”
仿佛三魂七魄才回归身体,顾宝如艰难从他身上爬开,坐在旁边大声问:
“你怎么会在这儿?”
她赶忙伸手搀扶躺在地上的宋毓。
爬起身时,两人满身满脸都是泥浆烂叶……
缓过了阵痛,顾宝如急忙扭扭脖子,又动动手脚四肢:
万幸,虽然很痛,但没摔坏身体!
斗笠不见了,宋毓身上原本硬挺的蓑衣,此时也摔烂了,方才好险有这身蓑衣保护,否则他也不敢轻易救人。
“这儿不安全,快走!”大雨中,宋毓大声冲她吼,同时朝山下方向打了个手势。
“好!”顾宝如也同样吼着回答他。
把脸上的雨水抹了又抹,她转身往山下走,同时眼睛在四处寻找她掉落的木桶。
怕她又摔了,宋毓抬掌倏地捏住她手腕,大声道:
“扶着我!”
顾宝如下意识想甩掉他,但听清他的话,一愣,立马双手搀扶住他手臂,紧紧把人护在身旁,往山下去:
“你摔伤哪儿了?”
“什么?”宋毓看见了斗笠,略一分神,就没听清她的话。
雨势实在太猛。
雷声伴着闪电劈开天幕,阴沉沉的山间,光亮一闪而逝,唬得人心里惶恐。
两人都下意识闭紧嘴巴,一心看路。
宋毓指了指斗笠,顾宝如会意,抓着他胳膊,搀扶他往那边去,心里有些愧疚:
他是不是特意来山上找自己的?
方才为了救她,宋毓硬生生拦截了正在下坠的她,血肉之躯,他应该伤得不轻,不然怎么会让自己搀扶他走……
脑海里一团乱麻,顾宝如心里五味杂陈。
捡起了斗笠,往下走了一阵,忽然发现在被泥浆包裹的山菌杂果。
顾宝如对宋毓作了个手势,大声吼:
“等我!我去捡!”
说完,探脚蹲过去,迅速把那些东西捡起来。
浑身都脏了湿了,她像个泥塑的人似的,没有木桶装,索性往衣襟里一塞,藏到了怀里。
腰间有腰带束缚,胸襟里的山菌落到腹部位置,顿时,顾宝如肚子隆起了一个弧度,衣裳是湿的,里面的蘑菇轮廓显露得一清二楚。
宋毓看得目瞪口呆。
顾宝如回到他身边,手背一蹭脸颊,抹掉雨水:
“走!”
说罢就用双手握住他手臂。
这儿已经是山脚范围了,坡度越来越平缓,又走了没多远,就找到了木桶。
顾宝如探身过去,扶起木桶,桶内的东西居然没完全摔出去,还剩了一些山货和壮骨草,但此时都泡在了泥浆里。
她惊喜,只要壮骨草还在就好!也顾不上捡其余远的山菌子,她拎起沉甸甸的桶,望向宋毓:
“东西没丢!”
宋毓也帮着捡了些杂果,待她走近,目光下意识落进木桶里,就看见泡在浑浊泥水中的几株壮骨草。
他心头不由微震,神色愕住……
顾宝如像挎篮子一样,把沉重的木桶垮到手臂上,腾出双手扶握住宋毓:
“前面就是出口了,快走快走!”
重要的壮骨草没丢,还捡回了部分山货,她声线里情不自禁带了几分清悦。
走出了大山,没有树林遮挡,风雨愈发迅急了,无遮无掩从天际坠下来,“噼里啪啦”像豆子砸落在身上,又冷又疼。
宋毓迅速解下蓑衣,高举在两人头顶上方。
他身材颀长,比顾宝如高出一个头,不得不躬着腰,让两人距离靠近。
“先去那边的义庄避一避!”他声音盖过了雨声,催促她调转方向。
闪电劈开阴沉的乌云,像一条金光闪闪的巨蟒,游走在天地间,似乎随时准备指使雷声劈向大地!
大雨浇头,此时容不得人多作考虑,顾宝如躲在他的臂弯下,懵然点头,又侧头打量他:
“你没摔伤吗?”
“轰隆!”恰好一声响雷滚过。
宋毓没听清她的话,目视前方,顶着蓑衣往前疾走。
顾宝如是知道附近有间小屋子的,只是一向没靠近过,没料想竟然是间义庄!
进了义庄里。
顾宝如猛地瞪大双眼,入目尽是棺木,空气中飘着腐烂和厚重灰尘的味道,令人作呕。
她抬手急捂嘴,转身想逃。
可双脚才动,立马被宋毓拉住:
“除了这儿,附近没有可以避雨的地方了。”
说完,将蓑衣丢到地上,双掌合十,对着众多棺木拜了拜:
“有怪莫怪,我们只是避避雨,雨停了就走!”
他神色严肃认真,仿佛躺在棺木里的尸体真能听见似的。
顾宝如双臂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头皮发麻!
她急忙也放下木桶,合掌跟着拜了拜,点头如捣蒜:
“对对对!很快就走,有怪莫怪!”
外面雷声震震,屋里阴森恐怖。
顾宝如抱着胳膊,身体止不住发抖,忍不住低头打了个喷嚏。
宋毓闻声下意识扭头,目光落在她身上:
夏衫本就薄,此时寻到了遮雨的地方,但身上的雨水仍旧哗哗顺着身体往下流淌,她衣衫紧紧贴在皮肤上,像有一支毛笔,将她身上的骨肉细细描摹出来……
错愕间,顾宝如也抬起目光,和他的视线衔接上。
宋毓迅速撇开视线,捡起地上的蓑衣往她身上丢:
“披上吧,虽然湿了……”
顾宝如接住蓑衣,依言裹在身上,让身体藏在厚重的蓑衣里面,虽然蓑衣被雨弄湿了,但披到身上,多少还是有些保暖的效果,湿暖湿暖的。
“谢谢了,你……你是来山里找我的吗?”她揉了揉鼻子,瓮声问。
“嗯。”宋毓转过身,背对着她,低头盯着地面。
身上雨水太多,才站了片刻,脚底就积攒了一大摊水。
他抬袖拭擦下颚的雨水,“你……”
心里莫名有些别扭,思忖了一会儿,才继续开口:
“你为了帮姥姥摘壮骨草,下这么大雨,万一你死在山里,姥姥知道一定会很自责。”
“为了姥姥,我才会进山找你。”
舌头像突然间被剪了半截,说话有些磕磕巴巴的。
他胸膛小幅度微微起伏,心跳有些不受控制,像和尚撞钟,一下一下在胸腔里震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