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牢狱的人认识宋毓,宋毓打过招呼后,那人就掏出大钥匙开了黑铁似的大门,让两人通行。
明明是大热天,但双脚才踏进去,凉意就莫名侵透顾宝如全身。
身周温度仿佛骤降,她不禁心里打起怵来。
察觉出她的异样,宋毓抬手指向右侧一间狭小的屋子:
“别害怕,到了。”
说话间,他已经率先一步站在那小屋门前,曲指敲了敲。
片刻,里面有个应该是狱头的男人开门探头出来。
宋毓和对方说明来意,狱头便把门打开,示意两人进去。
小屋没有顾宝如想象中的阴森,里面居然有床铺桌凳,还有一扇小小的窗子,照进一格小小的阳光……
狱头打了个哈欠,扶了扶脑袋上的四方帽:
“先等着,别高声喧哗,我把犯人带到隔壁。”
狱头离开,掩上了门,狭小的室内顿时只剩下顾宝如和宋毓。
宋毓招招手,示意她靠近一面墙壁,小声嘱咐:
“待会儿犯人带到,你就从这儿的小孔窥过去,如果认不出他的长相,也可以让他做一些动作、或者发出声音,但你切记要小声说。”
顾宝如急忙点点头,下意识将脸凑近墙壁,一只眼睛靠近小孔。
小孔对面也是一间小屋,却比这间要恐怖得多!
——没有床榻桌凳,中央摆了一张椅子,椅子两侧和背后墙壁上,都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刑具,火光幢幢,将刑具映照得阴森如鬼影,衬得墙上斑驳的血渍愈发可怖……
宝如心脏不自觉“咚咚”打起鼓来,迅速和小孔拉开了距离。
她双眼紧盯着那圆圆的小孔,剧烈的心跳又稍稍平复了些,在心里宽慰自己:
没有那么可怕,这么小的孔,防的就是犯人反窥,这儿只能她看见对面,对面眼力再好,也只瞧得见她一只眼睛!
牢房的氛围让顾宝如很不舒服,像有重重阴霾压在她头顶一样。
就在不安间,她听见镣铐的声响,是狱头把犯人带入对面的审讯小屋了。
她扭头看向宋毓。
宋毓微微颔首,示意她可以窥视了。
顾宝如深吸了半口气,再次凑近小孔。
屋内火把照得很亮,狱头押着那犯人坐在椅子上,犯人手脚都上了镣铐……
认真辨认了好一会儿,宝如没有头绪,因为她那晚压根儿就没见过那歹人的样貌,只隐约瞧见他的身影。
思忖片晌,她退离小孔,扭头朝宋毓勾勾食指。
宋毓迈前一步,微微躬身弯腰。
顾宝如凑近他耳朵,压着嗓音小声问话:
“能不能让他站起来走几步,边走边骂人……”
两人距离极近,她鼻尖呼出的气息,不偏不倚轻轻打在宋毓耳廓上,暖暖的,说话时呼出的气息带着点儿潮·湿,灌入他耳道内……
不知怎的,他整只左耳,“轰”的一下烫了起来。
他心跳悄悄加速,身体也瞬间僵滞,这种感觉,让他身体极其不适应,隐隐带着几分难受……
难受的人不只有他。
在两人不得不靠近的刹那,顾宝如身体就无比诚实地发出抗拒,下意识想要后仰退开。
可这样的环境下,她不能高声语,唯有蹙眉强忍着迅速对他交代完。
话一说完,几乎同时,两人就不约而同后退了一大步,神色略微尴尬。
宋毓垂眸瞥了她一眼,飞快转身出屋,走去对面。
顾宝如复又趴在墙壁前,眨巴着眼睛窥视。
——那犯人得了指令,表情极不情愿,起身在小屋里懒懒散散来回横走,嘴巴却极不配合,撇了撇嘴,吐出了两个字:
“骂人……”
说完,得意瞟了眼狱头和宋毓。
男狱头暴脾气,抽出腰后的鞭子,“啪”一下甩在男犯身上。
“啊!”男犯被疼得跳脚,瞬间破口大骂:
“劁你爹的,老子倒大霉……”
谩骂脱口的瞬间,顾宝如双眸立马睁圆:
是他!
是那个歹徒!
声线和口头禅都对上了!
狱头捏着鞭子,让男犯继续又走了好一会儿,把骂的话来回重复了两三遍才罢休。
过了一会儿,宋毓重新回来,用目光询问顾宝如。
顾宝如重重点头,用口型回答:“认出来了,就是他!”
·
狱头将男犯押回牢房里,拿了本簿册,执笔对顾宝如录下了口供,这才让两人离开。
抓到歹人,两人同时了却一桩心事,从阴暗牢房出来,猛烈的阳光立马铺满两人全身,晒得人头顶发烫。
顾宝如深作了几个呼吸,到了分岔口停下,面向宋毓:
“谢谢你通知我,我要进山,走那边的路,就不和你一起走了。”
宋毓无声点头,和她分道而行。
可没走多远,顾宝如腹部一阵打鼓,“咕噜噜”饿得她心发慌。
她抬手一摸肚子,猛然想起忘了买饼进山,急匆匆调头,没多久,就追上了宋毓的脚步。
路只有一条,再次相遇,顾宝如只好解释:
“我忘了买干粮。”
话落,正好瞧见前头不远有个馒头摊子,赶紧加急步伐跑过去,掏钱买了三个圆而结实的糙面馒头。
问摊主要了叶片,裹好馒头揣进怀里,顾宝如不想再和宋毓有交流,便和他点了点头,飞速和他错身而过。
到了人少的地方,她掏出一个馒头,边嚼边走,到了北山,一个馒头已经进了肚子,除了有些口渴,饱腹感十分强烈。
宝如还记得挖白茅根的地方,直奔那处去,挖到了不少白茅根,补充了水分,将剩余的通通丢进木桶里。
山里菌子多,她在山里寻了没多久,就捡到了不少。
不知不觉,走到了上回摔跤的大坑附近……
顾宝如微微咬住下唇,有些犹豫,自己被那样直白拒绝,她还要继续多管闲事吗?
她转身想走。
可双脚抬起来,又缓慢落回原地。
顾宝如望了望头顶郁郁葱葱的林木,长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选择走去那个大坑。
被宋毓那些话一打击,她心里赌气归赌气,但宋姥姥因为手肘的伤,连日来心情都郁结不散……
宋姥姥为人慈善,看见她那样,宝如心里也有些不好受:
四肢残疾、手脚不便的痛苦,她比任何人都更有体会,前世的苦难已经过去,就不提了,但她左脚前些日子才彻底痊愈,虽然伤在脚底而不是手肘,但行动不便时的沮丧和心焦,却是相同的。
顾宝如拎着木桶,跳进大坑里,开始用石斧刨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