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昏黑，院内泥灶泄露出火红的光芒。
“嘎吱——”
顾宝如揣着木盆出来，一抬头，就望见站在灶前的宋毓将一篮子菜倒进锅里，同时用长筷迅速翻炒……
铁锅里滋啦滋啦响，冒出大股大股烟雾。
宋毓从火光烟雾中回过头，视线在半空和顾宝如目光衔接到一起。
他立马放下长筷，疾步走向宝如，伸手接下她手里的木盆：
“怎么样了？姥姥她……”
他压轻嗓音，目光越过宝如，瞥向卧房方向。
顾宝如微微点头：“洗好了……”
话音顿了顿，她目光眺向泥灶：“你先忙你的，我明晚这个时辰会再来帮姥姥洗药。”
说着抬步走向院门口。
“等等！”宋毓急忙喊住她，同时小跑回灶前，抓起长筷继续翻炒锅内的青菜：
“你还没用过晚饭吧，不如留下来一起吃？”
“我吃过了。”顾宝如步伐没变，话落已经伸手拉开了院门，闪身出去。
宋毓表情有些着急，忙将铁锅从灶上端到地面，把几乎燃烧尽的木柴通通往灶内一塞，便急匆匆追了出去。
“那我送你回去。”他腰间围着一块粗布，双手在布上蹭了两下，一双长腿几息间就已追上宝如。
夜色黑稠，顾宝如听见他说话声，一偏头，他颀长高大的身影就出现在自己肩侧。
她下意识退开半步，有些吃惊：
“你还炒着菜呢，怎么能跑出来？”
她挥手，想催促他回去。
“先送你回去，回头再炒。”宋毓不为所动，目光在黑暗中幽幽望着她，心里也暗自好奇，她孤身一人，无处安身，夜里到底躲到哪儿宿眠。
顾宝如：“……”
灶上还烧着火，他怎么说离开就离开？
“我说了不用你送……”无奈，宝如话说一半，只好转身返回院子，改口道：
“还是先把菜炒完吧。炒菜炒到一半，丢了锅灶跑开了，万一着火了怎么办？”
她小声咕哝着，回到院里，看到锅离了灶，灶内的柴火也只剩下烧红的木炭了，这才放心下来。
宋毓跟进院子，立马把铁锅架回灶上，语调里含着几分轻快：
“为了感谢你帮姥姥洗药，那你就顺道留下吃了晚饭，我再送你回去，如何？”
“不如何。”顾宝如站在水缸边上，抿了抿唇瓣，重申：
“我真吃过晚饭了。”
宋毓只是笑笑，动作利索地挑旺了火，加快速度炒菜、装盘，片刻转身，将一盘菜递向顾宝如：
“帮帮忙，端到堂屋里去，再煎完鱼很快就能吃了。”
顾宝如下意识上前几步，接过菜盘，有些百口莫辩：
“我……我挑这个时辰上门，不是想蹭你家饭，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少惹些闲言碎语，我……”
百姓人家，寻常人极少在吃饭的时辰上别人家串门，除了那些贪嘴有意蹭饭的……
“知道了。”宋毓全不在意，眨眼间已经把沉重的铁锅端到水缸旁边：
“让让，我要取水洗锅。”
顾宝如赶忙避开几步，夜色昏黑，也不知他有没把自己的解释听进耳里，站了片刻，只好依言转身，把菜端去堂屋。
为了节省灯油，堂屋里这会儿还没亮灯，宝如凭着熟悉感，抬高脚迈过了门槛，慢慢摸向桌凳。
小腿轻轻踢中板凳，伸手再往前一探，便摸到了桌子。
重新回到院子，宋毓已经洗完了锅，准备煎鱼了。
顾宝如站在泥灶旁，只需瞥一眼，就知道鱼是已经处理好了的。
宋毓加柴弄旺了灶火，大火很快把锅里的水珠烤干；
他看上去极有经验，抬掌放在锅上方寸许，感受过温度，随后从海碗里抓起一块生姜，摁在热锅里，反复涂抹了几遍，最后才用长筷挑出一小块猪油膏，放进锅里融化开……
高温迅速将猪油炙成水样，能轻松在锅里晃荡。
宋毓端起锅，小心让热油在国内均匀晃一圈，才将鱼放下去。
顾宝如在旁边看得专注，觉得惊奇：
“你做菜瞧着有模有样的，还知道煎鱼前用生姜抹锅……”
“那是自然。”取出一截木柴，渐弱灶里火力，宋毓唇角微微往上翘了翘：
“我十二岁就开始掌勺，做了六七年饭，连这都不懂，岂不是白做了？”
顾宝如有些讶然：“做了这么多年？我还以为……”
后半句话，她没敢说出来。
“以为什么？以为男人都跟猪一样，只晓得吃？”
宋毓斜睨了她一眼，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替她将心里话说出来。
顾宝如用食指挠了挠后脖颈，没有反驳。
从前无论是在雨洼村，还是在老馊男那条村子，宝如都只见过女人做饭，男人们每回吃完饭碗筷一推，就翘腿守闲去了，别说炒菜，连洗碗抹桌这种小事都不愿意碰……
煎鱼不能着急翻动，否则鱼肉立马就烂了，宋毓拖过不远处的矮凳，坐在灶前耐心等着。
两人一时无话，都将视线落向了锅内。
顾宝如后退了几步，悄悄望着灶前男人的背脊，眸底倏地闪过一抹算计的暗芒。
这个男人竟然会主动做饭……
她垂眸，右脚脚尖不自觉地在地面画着小圈，心里暗自计量：
万一自己将来当真不幸要和一个男人成亲生活，挑个愿意主动做饭的，好像比那些只知张嘴等吃的强？
就是不知，他好不好骗？有没有心上人？
顾宝如掀起眼帘，默默打量着宋毓高大健壮的体格，双眉又不由紧蹙起来：
可惜长得太强壮了点，要是男人瘦弱些，矮一些，将来万一发生口角要动手打她，她也好反抗？
想到最坏的结果，宝如低头又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太瘦了！要是他那身强健的肌肉，能挪到自己身上来就好了，看以后谁还敢欺负自己！
捏了捏自己胳膊，宝如心生羡慕，忍不住开口：
“宋毓，我想知道你……这一身腱子肉，怎么练出来的？要练多久，才能变得和你一样壮硕？”
宋毓扭头，满脸震惊，见顾宝如目不转睛盯着他的身体，急忙抬手挡住健硕的胸肌：
“你想做什么？”
莫名问出这样的问题，着实太突兀，甚至有些冒犯人。
顾宝如有些尴尬，耳根不自觉偷偷发热：
“你别紧张，我就是想问问，怎样才能练成你这样；
我……我鱼棚有个一起上工的人，他太瘦弱了，我就是帮他问问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