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玩意儿又不值钱……”摊主脸上笑意顿时寡淡了许多。
火折子制作不难，刮下墙硝，混着白薯藤或者芦苇缨子等易燃物捣碎晒干，点燃了塞进竹筒里就能保留火种，每家每户都会做。
顾宝如讪讪垂下手臂，她自然知道火折子不值钱，碰碰运气罢了。
她垂头踢了踢脚边一颗石子，一旁沉默夹菜的摊主夫突然说了句：
“不过，你要是有火镰的话，倒是可以拿来换。”
顾宝如看了眼摊主老两口，没搭话，心里暗自腹诽：
火镰虽然小小的一块，却是生铁制造的，要是有钱买火镰，又怎么会沦落到连一口糙谷饭都买不起？
她嗅着香味，挨个摊子看了一遍——
五个野摊，四个卖吃的，剩下一个卖解渴消暑的凉茶。
除了凉茶摊人少了些，其余摊子都挤满了人，就数摊主婆婆那儿人最多。
宝如又转回婆婆的小摊前，对两人道：
“婆婆，我给你们收拾碗筷洗碗，你们收摊如果还有剩饭，能匀我一口剩饭吃吗？”
这小摊是老两口开的，上了年纪，手脚难免就会慢些，比不过别的年轻摊主利索，摊子边上有个装脏碗筷的木桶，都堆满了，有的碗筷还被男工们直接丢在了地上……
摊主两口子动作不约而同一滞，随后又继续盛饭夹菜。
摊主婆婆是拿主意的那个，匆忙间扭头瞥了眼木桶，只略微思忖片息，就点了头，道：
“那……得先声明，要是饭卖光了，你就白给我忙活了，我们可付不起工钱给你。”
“行！”顾宝如双眸瞬间明亮起来：“没有剩饭，给我喝两口菜汁也成。”
话音落，她食指勾了勾衣衫下摆，迅速把火折子往腰带间一塞，就立马撸起袖子去收拾碗筷。
“哐哐噔噔”的碗筷碰撞声在摊子边响起，在拥挤人群间不甚起眼。
顾宝如先是把地上零散的碗都摞整齐放好，免得被人踩到踢烂。
收拾完，问摊主要了洗碗筷的皂荚和抹布，拎起沉甸甸的一桶碗筷就走去下游。
下游离摊子距离不算近，要路过稀稀拉拉的一小片树林，才能找到能落脚的地方。
江水滔滔湍湍，顺着同一个方向流。
上游不像下游那么干净，没人打理，靠岸的水边堆积了不少水葫芦。
顾宝如怕脚滑，人先踩到石板站稳了，才蹲下去，努力半弯着撅起来，将这一小片水葫芦扒开，才回身去把上面的木桶拎下来。
用抹布把皂荚包裹住，浸入江水里弄湿，再拎起来时，就着水摁在石板上用力搓几下，就能搓出少许浆白色的汁液。
宝如做惯了这些活儿，洗起来不费什么劲儿，“哐哐哐、哗哗哗”的一阵洗刷，不出一炷香就把满满摞摞的一桶碗筷洗好，连木桶也洗得干干净净。
拎着桶回去，摊子上干净的碗正好也没剩几个了。
顾宝如帮摊主把碗筷放到摊子下方的挡板上，又马不停蹄继续洗下一桶脏碗筷。
晌午正是日头最毒辣的时候，江水边无遮无掩，阳光晒得江水波光粼粼，明晃晃的直刺人眼睛。
顾宝如又晒又热，躬着身体不敢多抬头，一抬头，眼睛就睁不开。
她顶着大太阳，手脚就没有停歇过，拎着桶来回地忙碌。
“好了，这些不用你洗了。”一连洗了三大桶碗筷，摊主婆婆忙喊住宝如：
“这会儿人不多，碗筷够用了，你歇一歇吧。”
顾宝如目眩头晕的，腰杆都累麻木了，闻言才放下桶，反手垂着后腰，靠到一颗树下休息。
左脚踩不了地，身体重量几乎全靠右脚来支撑行走，忙了这么一阵，才坐下，右腿就累得直打颤。
宝如抬袖蹭了蹭脸颊上的汗水，目光凝落在摊子前面：
到了下晌，男工们陆续回码头那边上工去了，这时开始有女人从路那边走过来买饭吃，不过大多都自带了碗筷的，只需要把碗递给摊主，盛了饭开始点菜就行。
摊主两口子轻松了许多，仍旧是一个舀饭，一个夹菜，有条不紊配合着。
顾宝如双眼恨不得黏在饭篮子里，一直紧盯着，生怕饭卖光了。
也许是她的目光太火热，摊主婆婆突然扭头，冲她招了招手：
“姑娘，过来吧。”
闻言，顾宝如瞬间腰不酸了，腿不疼了，立刻扶树爬起来走向她。
摊主婆婆当着她的面，舀了大半碗糙谷饭，递给身边的老伴：
“给她夹一筷子菜下饭吧。”
摊主夫却像听不见似的，接过碗，用木勺舀了一小勺菜汁，沿着饭浇半圈，砸巴着嘴吞唾沫星子，道：
“一会儿还得来人，菜要不够了。”
顾宝如两眼放光，左手捧碗右手执筷，立马刨了一大口进嘴里，双腮都鼓鼓囊囊的：
“有饭就很好了，我不用菜……咳……咳咳！”
才嚼几口，就被呛住，呛得她面红耳赤，弯腰死死捂住嘴巴，防止饭从嘴里喷出去。
“哎哟，饿死鬼投胎似的……”
摊主夫见她呛成这样，连忙挥手把她赶走：
“走远点吃，别把唾沫星子咳到我摊子上了，被人见了我们这生意还咋做？”
顾宝如急忙一手揣着饭碗，一手捂着嘴巴走开了几步。
糙米饭实在太噎了，米是稀碎的陈米，还混着不少未完全脱掉的谷壳子，又掺了玉米粉，就不能着急着吞咽，咽下去最好还要喝两口水，否则干咽，就像生吞谷糠似的，嗓子喇得生疼。
顾宝如努力憋着咳意，总算忍过了最剧烈的咳嗽，用手捶了几下胸口。
她一边捶一边努力把饭吞咽下去，好一阵儿，才缓过气来。
她回到树荫下，深深喘了几口气，这回不敢太狼吞虎咽了，把脸埋到饭碗里，刨一口饭，要充分咀嚼足够，才高仰起下颚、伸长了脖子吞下去。
饭里的菜汁很少，有少许是带着味道的，其余大部分都寡淡粗糙得很，直刮喉咙；
不过能挣到一碗饭吃，顾宝如已经很满意了。
她极珍惜，把米饭吃完，最后还忍不住用舌头沿着碗舔一圈，把饭粒和菜汁舔得一干二净，才砸巴着嘴，意犹未尽把碗筷放回木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