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视前方,带了几分赌气,也低声咕哝:
“好心没好报,帮了你,反还挨一顿骂。”
身后人总算没有声音,安分了下来。
宋毓悄悄吐出一口气,继续道:
“再过二里路有个草亭子,过亭子往东继续走能到清河镇,我只送你到那儿。”
被用刀威胁,他不计前嫌,送她在草亭下车,已算仁至义尽。
路边草木丰茂,雨后虫鸣热闹,风声飒飒,树叶抖动,积附在叶片上的水珠纷纷下坠,在原地下了一阵小雨。
一路再也无话,二里路不远,很快就到了。
宋毓扯扯缰绳,马匹就默契地慢慢停住步伐,他放眼眺望四周,确认四下无人,才开口:
“该下车了。”
他转身侧坐,车帘是垂落的,隔挡了视线,但见到角落里露出的半截菜刀,就知道人肯定还藏在车里。
耐心静等了片刻,见车内人还是没有动身的打算,宋毓忍不住出声讥讽:
“赖着不走,莫非是想和我回衙门自首?”
话落,伸手撩帘。
“咚……”
才掀开,靠坐在门框边的人就直往外摔,宋毓迅捷往车下一跳,顾宝如额头重重磕在车驾上。
宋毓低头看她,她双目紧闭,整张脸无半点血色,白得不像个活人。
“喂……”他眉头深深拧起来,食指伸到顾宝如鼻下,可风凉飕飕地刮,根本试探不出她还有没有呼吸。
宋毓侧了侧身体,挡住大部分的风,食指掠过宝如冰冷苍白的唇、下颚,改成两指并拢,来到她颈侧……
因为要赶车,坐在外头,宋毓手指是冰凉的,可接触到她皮肤,才察觉她浑身都是冷冰冰的,像从冰窟里挖上来的一具尸体,毫无生气。
宋毓凝神,指腹感受到微弱的脉搏,不由松了一口气:
幸好,人没死在他车上。
若不然,出了命案,这女子也会连累他惹上麻烦。
双手穿过顾宝如腋下,宋毓把人从车厢里拖到地上,往草亭里搬。
草亭子简陋,四面透风,只靠四根柱子支撑起,顶部盖的稻草早被风掀掉大半,剩下的被日晒雨淋,黝黑如炭,正往下滴着脏水。
把顾宝如安放好,宋毓看了看仍旧昏迷不醒的人,低声呢喃:
“个人自有个人命,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你最好天黑前能醒来。”否则,天黑后,这露天席地的乡野……
略顿了下,他转头望向天空——
乌云早散了,但这会儿天还是蒙了层灰斑,白茫茫的,半个太阳影子也瞧不见,不过粗略估算,约莫过酉时了。
迈出草亭,宋毓靠近马车,掀帘扫视一遍,发现车厢被她弄得脏污不已,但凡她坐过的地方,都湿了一大片,且还混着血迹,靠近车尾处还有几截血肉模糊的断指。
他越看眉心蹙得越紧,跳上车,拿起那把菜刀,横刀一扫,那几截断指立马飞出车厢外,掉到泥污里。
“哐啷——”下一刻,菜刀也从车厢里飞出,落入路边草丛。
宋毓坐回车头,扯起缰绳,马匹打了个响鼻,就拖着车沿路离开。
“汪汪——汪——”
远处树丛后蹿出一只野狗,狂吠了几声,紧接着,树丛里又蹿出了三四只,直奔草亭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