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令仪愣了一愣,目光停在帘子上,手指在袖子里攥紧。
“嗯嗯,我之前一直想要和你说这些,是怕你生气,所以迟疑。后来你一直不肯见我……我不是怪你的意思,只是我很想你。今日谢娴是不是欺负你了?我没及时赶到,当时谢娴故意用一个情报把我牵制住了……但我不会放过她,嗯嗯,过两天我就弄死……”
“你别说了!”
卿令仪忍无可忍,一把掀开了帘子。
尚在宫中,隔墙有耳,他不该这样说的。
只是定睛看去,成炀定在离她数米远处,神情悲戚,委屈小狗似的,眼眶微微泛着红。
他老实地住嘴不提那些,只凝视着她,小心地问:“嗯嗯,你还生我气吗?”
卿令仪拧着眉心,反问:“你刚才说的是真话吗?”
“都是真的,”成炀道,“我不骗你。”
卿令仪正要说什么。
“我还没去找你算账,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卿言不悦嗓音骤然响起。
成炀循音望去,毕恭毕敬地行了个大礼:“岳母。”
卿言:?
卿言:“住嘴!”
成炀抬起头。
卿言利落挥拳,对着他的脸就是一下。
“当初就是你,一心想弄死我女儿是吧?”
她本就是女战神,这一拳使了十成的力道,成炀始料未及,被这一拳揍飞出去数丈之远。
同行的匡金雪也吓了一跳,忙劝:“卿大将军!”
卿言没理睬他,警告成炀,道:“想做我的女婿,你还不够格!”
成炀不顾狼狈,爬起身,道:“我犯过的错,我都认,也都愿意承担后果。只是我对令仪一片真心。”
卿言油盐不进,“嘴皮子一碰,情话谁都会说。”
成炀竭力争取:“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卿言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转身走向马车,丢下冷淡至极的一句:“你就回去等和离书吧。”
马车辘辘,驶出宫门。
成炀远目追随,胡乱地擦了一把嘴角渗出的血迹。
马车之上。
卿令仪很想再回头看看,但努力强忍住了冲动。
“嗯嗯,我不在绥都这些年,你受了不少委屈吧?”卿言轻声开口。
卿令仪慢了半拍,“……还好。”
卿言爱怜地摸摸她的脸颊,“现在我回来了,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包括成炀。待会儿我们就写和离书。”
卿令仪手指紧了紧,抬眼看向卿言,“娘亲,真的要和离吗?”
“你不想?”
卿令仪也不知道怎么说。
“我听说,他一开始并不相信你,还想杀你。”
“当时他那个情况,要是无条件相信我,那才奇怪呢。”卿令仪小声道。
卿言挑了下眉。
这话倒也不差。
要是她,父兄都死在阴谋算计,亲信兄弟背叛,自己身中奇毒,她确实也会发疯。
“也罢,”卿言道,“大不了,下次见面我就不打他了。”
卿令仪抿下嘴唇,道:“其实他挺好的。上个月,我被人刺杀,多亏他保护了我。”
卿言凝眉:“什么人刺杀你?”
“就是娘亲你出事不久,血洗将军府的那些人。”
卿言蹙眉。
她被囚于北方多年,中途甚至丧失过一部分记忆。
直到上个月,她听说多年前将军府遭遇血洗之事,这才记起了一切,杀了看守,抢夺马匹,一路南下。
“关于那些杀手,”卿言压低了嗓音,“你们两个还记得多少?”
卿令仪同样轻声:“他们兵器上看不出任何标记。”
碧微:“他们都穿着黑衣,蒙着脸。”
卿令仪:“他们中有人说的是呼延语。”
“呼延语?”卿言神色微变。
卿令仪点点头,“成将军的副将查到那些杀手与横川有关,他现在正在横川调查。”
“成炀帮你查杀手?”
“嗯……”卿令仪心想,他还帮我一起找你的下落。
想到这里,卿令仪忽然意识到,成炀与她生活之间的纠缠已到了难舍难分的程度。
瑞园就在皇宫东边不远。
匡金雪温声道:“卿大将军、卿姑娘,请随我来。”
园内已安排了侍从侍女,个个垂首低眉,缄默不言,却没有一张熟悉的面孔。
与当年的将军府相比,一切都显得分外怪异。
“对了,匡大人。”
卿言指了一下身后许廉,“这个,过去是我的手下,我用惯了。劳烦你向陛下回禀,我将调他入园做事。”
匡金雪道:“陛下之意,瑞园已是卿将军的,用人之事,将军全权做主便是。”
卿言笑了一笑,“那就替我再传达一声谢意。”
待匡金雪走后,卿言笑意淡去些许。
许廉立在她的身后,低声道:“将军,这些侍从侍女,都是有些身手的。”
卿言语气淡漠,“当年他对我就有了提防之意,如今自然要对我严加看管。”
说是瑞园,实则牢笼。
许廉叹了口气。
“绥都之中,兄弟还剩多少?”卿言问起。
“不多了,”许廉道,“但我们一直还有联系,大家对卿将军多年如一日,忠心耿耿。”
“毕竟都是过命的交情。”
卿言扬了扬眉,“通知兄弟们,做好准备。绥都危机四伏,随时有可能出事。”
“是。”
晚些时候,奚掌柜也来了瑞园。
午膳、晚膳,都是奚掌柜下厨。
用过膳后,卿言与奚掌柜在月下饮茶闲聊。
“谢家那个云麾将军,谢娴,一张脸血肉模糊不成样子,被丢弃在街上,差点被仇家玷污了。”
“活该。”
“成炀也有动作,趁机清理了右卫之中谢家势力。”
“算他有些眼力见。”
“……”
卿令仪在她们身旁,仰着脑袋望向皎洁明月,想起的却是成炀的脸。
挑眉的样子。
动情的样子。
马车不远处,红着眼睛卑微的样子。
她拧起眉心,低下头,喝了一大口茶水。
当晚,卿令仪早早上了床,却睡不着。
隐约间,她听见窗扉推动的细微声响。
或许是风吹,她闭着眼睛,忆起还在将军府时,与成炀偷偷爬窗亲昵的经历。
她说不清为什么,不觉间泪水又填满了眼眶。
忽地,她听到一声叹息。
卿令仪以为仍处于回忆,吸吸鼻子,没有睁眼。
直到床板下陷,有人坐了下来,滚烫气息向她靠近,伴随着低沉嗓音,“我真的知错了,嗯嗯,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