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音矫揉造作,卿令仪差点认不出这是蔺如芝。
紧接着,江宜洲干巴巴道:“你爹和我爹是同僚,我们二人年岁相仿,又一起长大,我怎会不来看望你。”
“好啦,我知道啦~可是江哥哥,你别光顾着低头呀,你看看我嘛~”
尾音娇得要命,卿令仪默默地转开了头。
周夫人尴尬不已。
夫君对她耳提面命,若是成家来人死都不见,她只好找了个病重不便见客的借口。
没想到竟被撞破了!她这面子可往哪搁啊!
“既然蔺大人与蔺小姐有恙在身不便见客,我便回去了。周夫人不必相送。”卿令仪温温一笑。
她此举贴心,周夫人松下口气,“成夫人慢走。”
蔺如芝和江宜洲听见动静,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娘,是谁啊?”好事被打搅了,蔺如芝还老大不乐意。
“是成夫人。”周夫人答道。
江宜洲一愣,举目望去,似乎能捕捉到那抹魂牵梦萦的身影。
“蔺小姐、周夫人,我家中还有事,先行告辞了。”江宜洲道。
“江公子,我送你呀!”蔺如芝说着便要跟上去。
周夫人硬是拉住了她。
蔺如芝烦躁不已:“你干什么?我都还没和江公子说上几句话!”
“你好歹也是闺阁小姐,如此上赶着,实在难看了些!”
“可我就是喜欢他啊!”
“可我看他未必喜欢你,”周夫人直白道,“我冷眼看着,小江大人是追成夫人去了。”
蔺如芝一听这个名号就烦:“这个贱人!”
周夫人不悦道:“不许说话这般难听!她是来看望你和你爹的!”
蔺如芝嗤之以鼻:“她和我闹得这么难看,竟然还有脸来看我?!”
“这才是她一家主母的气度与风范,你很该好好学一学!”
“你还是我娘吗?怎么总帮着外人说话?”蔺如芝瞪大眼睛,“你要是这么喜欢她,那就认她做你女儿好了!”
说完,重重哼了一声,跑进院子去了。
周夫人在原地无奈地叹了口气。
·
卿令仪走得很快。
发现碧微跟不上,她还抓住了碧微一起。
碧微上气不接下气:“夫、夫人,我们为什么要这么急……”
不等卿令仪解释,二人身后传来男子呼声:“成夫人!你等一等!”
卿令仪无比烦恼地拧了拧眉。
走这么快,当然是为了躲开江宜洲啊。
但既然已经被他追上,卿令仪只好停下脚步。
调整表情,转过身去,笑得客套疏离,“江大人,你也是来看望蔺大人和蔺小姐的吧?”
“是……”江宜洲蹙眉,“是我娘一定要我来的。”
卿令仪恭维道:“方夫人心善。”
顿了顿,又道:“江大人,我家中还有许多事情,不得不先走了。”
说着便要转身离去。
江宜洲却往前一步:“你别走!我有话和你说!”
卿令仪觉得好烦。
爱情好烦,男人更烦。
“我本意是不办那个芙蕖宴的,我心有所属,即便她已经嫁了人,可我也无法再娶妻。那是父母所迫,正如今日,我对那蔺小姐实在……”
“江大人。”卿令仪忽然打断了他。
这还是在别人家里,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
有些含着金汤匙出生、从未体会过人间疾苦的人,是习惯了一意孤行的。
卿令仪声线温凉,道:“你我有过同窗之谊,所以今日我不得不多说两句。我不知道你仰慕的是谁家小姐,但以我之见,你与她并无缘分。你不妨问一问自己,你仰慕她,那她是否对你有同样感情?你既然说,她已嫁了人,那么你穷追不舍、念念不忘,对于她来说究竟是感人至深,还是额外负担?”
江宜洲凝望着她:“可是我……”
卿令仪干脆把话说得更直白些:“江大人,你只是在感动你自己。她并不爱你,你故作情深,她觉得非常麻烦。你若再穷追猛打,她怕是连旧时的友谊都不愿再顾了。”
江宜洲眼圈微微发红:“令仪,你怎么对我说……”
“小江大人!”
另一侧的花径,响起温润男声。
青年一身靛蓝色圆领袍,面容俊朗,姿容雅致,施施然走上前来。
江宜洲别开脸,努力掩去眸底的情绪。
青年向卿令仪微微笑道:“成夫人,好久不见了。”
卿令仪对他这张脸稍微有一点印象,但也只是一点点,具体的她也想不起太多。
青年看出来了,主动道:“我是胡遵。”
卿令仪这才记起,这是当今侍中胡平伯的次子。
十岁那年,以胡平伯等人为首的绥都达官显贵自发讨论起她的今后生活。
胡遵就站在胡平伯的身后,向卿令仪望来。
“你成婚那日,我也去了将军府上贺喜,”胡遵叹了口气,“可惜成将军免去了一切礼数,不然,我还想闹一闹洞房呢。”
卿令仪不知道说什么,便只是笑。
胡遵又看了她一会儿,又将目光转去江宜洲身上:“差点忘了,小江大人,我是来找你的。”
“我?”
“我正从长安街来,你表弟在那儿闹起来了。”
江宜洲皱起了眉头。
“小江大人还是快些去看看吧。”
“我知道了。多谢胡公子提点。”
江宜洲率先离开。
胡遵又望向卿令仪:“好了,成夫人,我陪你走去乘坐马车吧。”
卿令仪婉拒:“不必了,胡公子。此处离马车不远。”
“成夫人不用紧张,我是出于好心,想着若是还有人冒犯于你,我便再帮你一把。”
卿令仪还要回绝,胡遵先调笑语气道:“莫不是多年不见,成夫人连这点面子都不肯给我了?”
如此一来,卿令仪也不好说什么了。
一路走去,胡遵说起:“不知道成夫人还记不记得,早些年我还想领养你,做我的妹妹呢。”
卿令仪客气笑道:“那时我年纪还小,很多事都记不清了。”
“是啊,那时你还是个小女孩,看着很是乖巧,让人心中安定。我上头只有父兄,我从小就想有个妹妹。只可惜,一直没有实现这个心愿。”
“胡公子若娶妻后生了女儿,也可算实现了这一夙愿。”卿令仪道。
胡遵笑了:“对,女儿也很好。”
斜生树枝间垂下繁密藤条,尚未清理,挡住了小道,胡遵紧走上去,一手揽起所有藤条。
待卿令仪通过,这才放下。
卿令仪听见他倒吸冷气的声音,侧目一看,原是他掌心被藤条上的刺扎破了,好几处见了血。
她提了句:“胡公子受伤了。”
“小伤,不妨事,”胡遵忙将手掌收入袖中,“女子身娇体弱,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成夫人被那藤条所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