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令仪微微一怔,眸底旋即绽开万千光华。
她仍保留警惕,先行左右环视一圈,确认无人靠近,成炀也尚未从香雪阁中出来。
她刻意压低音量,嗓音带着颤抖,“你们是得到了什么消息吗?”
徐朝露是个聪明的小姑娘,也学着她轻声:“去年年底,我和哥哥在雍州最北端的孟门挑选马驹,听到那儿的小孩们总是哼唱两首歌谣。”
她清了一下喉咙:“雪白袍,明光铠,娘子守隘,万人弗开。”
“这是第一首。”
卿言常着明光铠,披白袍跨白马,曾在北境边关镇守过几年。
实际上这一首歌谣,许多绥都的小孩子也会唱。
“还有第二首,其实我不大确定,但……我先唱吧,”徐朝露挠挠头,“阿菟阿菟胡不还,逃也难,归也难。”
卿令仪的手指都有些发抖了。
阿菟是娘亲的乳名,意思是小老虎。
可是这件事就连左宣都不知道,一直只喊她“言妹”。
也就是说,这第二首童谣更是铁证,娘亲还活着,只是被困在了什么地方。
“哥哥说,只是童谣罢了,说明不了什么。这些年他一直不断地派人去查,还从南到北都养了许多探子,别的事儿他能一下就查到,可就是你娘亲……消息实在少得可怜。所以哥哥也不敢来找你。”徐朝露叹了口气。
“有这些消息,我已经很高兴了。”卿令仪嗓音温和如水,眉眼弯弯,是真的很欣喜。
她望向徐朝露,没忍住,又摸了把小姑娘的脸蛋,“你哥哥真不容易,不仅要做那么多事,还将你养得这样好,白白嫩嫩的,又很正直聪慧。”
“我是记着卿姐姐你说的,要吃好、喝好、睡好呢!”
她又流露出几分惋惜,“只是好久没尝到卿姐姐的手艺啦,从南到北,真的整个大梁都没有人做的东西有那么好吃!”
卿令仪笑道:“明日来将军府上做客吧,我下厨。”
徐朝露两眼放光:“当真可以吗?”
卿令仪颔首,“可以呀。就明日晚饭吧,把你哥哥一起叫来。”
“好!”
“娘亲!明天你要做好吃的吗?!”
成安乐小跑着冲了出来,由于太过期待兴奋,两边脸颊红润润的。
卿令仪顺着望去,见到了她身后施施然走来的成炀。
他掀了眼帘,对上她的注视,眉梢微微地挑起。
“娘亲!你别光顾着看爹爹呀!”成安乐不大乐意了。
卿令仪便转了回来,“要做呀,明天。”
顿了顿,她指向身边的徐朝露,补充道:“这是朝露,我的好朋友。你应当叫姨母。”
成安乐软软地道了声:“姨母。”
“哎!”徐朝露的心也跟着软了,这样可爱的小女孩儿!
卿令仪回想起徐朝露提到徐砚山时成炀看她的那一眼,特意补充了句:“我刚才正是邀请这位徐姨母去家中做客,还有她的哥哥。”
成安乐拉长了调子:“这样呀——”
卿令仪又偷瞄了一眼成炀。
“娘亲,我们还要回那里嘛?”成安乐意指水榭。
“不了,”卿令仪道,“荷花都看过了,我们回家吧。”
“好耶,回家!”
成安乐太想回家了,荷花好看是好看,可是哪有大白有趣啊!
卿令仪望向成炀,“夫君,你呢?”
成炀淡声:“我还有事。”
卿令仪第一反应想问什么事,又觉得这样太烦人,所以及时止住了话头。
成炀深深看她一眼,“我去陆挺那儿,拿一样东西。”
卿令仪愣了一愣。
他会读心的?
“至于是什么东西,”成炀嘴角勾起一个神秘又暧昧的弧度,“晚点你就知道了。”
卿令仪心口一跳,总感觉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克制着没表现出来,道:“那……还得劳烦夫君派人送朝露去她哥哥身边。”
成炀应声:“好。”
卿令仪与成安乐先行回府。
惦记着明日晚上设宴款待徐家兄妹,稍事休息后,卿令仪叫来了吴量,给他列出一个单子。
“这些是我明日要用到的菜品,饭菜、点心都有,你要仔细准备,”卿令仪叮嘱,“宴山居的小厨房我看建得差不多了,你去看一下是否可以用了,我明天打算在那儿做饭。”
“是。”吴量将单子妥帖收入袖中。
“对了,吴管家,”卿令仪问,“你看见计护卫了吗?”
“计护卫这段时日都是近身保护夫人,怎么夫人没见到他吗?”
卿令仪更奇怪了。
既然近身保护她,那么在江府他也该出现了。
退一步说,他像上回那样去上了茅房,那回来之后,计也该现身向她解释呀。
计繁枝怎么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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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下护卫不周,还请将军责罚。”计繁枝跪在圆石铺就的甬道上,肩背挺得笔直,唯有头颅低下。
司汝剑神色冷峻,立在他的身旁。
成炀手中拿着本书,面无表情地看向他们两个。
陆挺一脸稀奇,“你教训手下回家去教训啊,在我院子里搞什么?”
成炀漠然,“若是在家,我夫人会为他求情。”
“你夫人,是个人美心善的,”陆挺一想到卿令仪还是会心动,努力忍住了,“所以呢?”
“夫人求情,我会心软。”
“那我求情呢?”
“我会当没听见。”
陆挺:?
见色忘义是吧?
“属下知错,”计繁枝也想到了夫人,愧疚之间,脑袋埋得更深,“请将军责罚。”
“你大抵是知错了,你师父却未必。”成炀嗓音幽沉。
他一转目,司汝剑表情冷冷绷着。
“司汝剑,你说来听听,”成炀扬了扬眉,“你怎么想的?”
司汝剑眉关深锁:“将军的意思,只将她视作消遣。”
“是消遣,还是天底下最好的消遣。所以司汝剑,你告诉我,我的消遣若是受伤了、损毁了,谁赔给我?你么?”成炀的眉眼间带出了狠戾。
他显然动了怒,计繁枝不敢吭声,陆挺更是退避了数步之远。
司汝剑却不怕,迎上他的视线:“我却想反问将军,大仇报了么?家族兴旺了么?”
成炀眸光瞬收,面上喜怒难辨。
“将军将她看得太重,而她远不值得。”司汝剑得出结论。
成炀还是没说话。
司汝剑忽地跪了下去,神色冷峻,“今日繁枝之过失由我而起,我甘愿受罚。”
顿了顿,又道:“我自请暂代繁枝之职,近身保护卿令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