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如芝抽抽搭搭,用健全的那只手指向了卿令仪:“她!爹,是她扭断了我的手!”
“你?!”蔺序怒瞪过来。
卿令仪表情无辜:“我?”
蔺序横眉:“你是谁家的?竟敢在江府动手?!”
问起这个,卿令仪就有点心虚了。
其他几个女儿同样哭个不停的官员也帮着腔道:“怎么连自己是哪家的人都不敢说?”
“看着是有几分姿色,莫不是什么人的外室吧!”
卿令仪沉默片刻,无奈道:“我是成家的。”
其他几人一时未察,“成家?还是陈家?哪个成?”
“成炀的成。”
他的身后,幽幽响起了低沉磁性的男子嗓音,“这位是我的夫人。”
几人脸色都乍然变了。
“陛下指的婚,诸位没听说么。”成炀不紧不慢地说着。
闻此,蔺序的怒容收敛了些。
众人局促、忐忑或复杂的注视之中,成炀走到了人群之前。
凌厉目光扫视而过,尤其在提到“外室”的官员身上多停了一瞬。
幽暗黝黑的眼眸,透着毫不掩饰的森冷杀意,令人毛骨悚然。
那官员吓得额头冷汗直下,恨不能重返过去冲着大放厥词的自己扇上两巴掌。
“成将军。”蔺序正色。
成炀收回视线,也没搭理他,一直走到卿令仪的面前。
卿令仪垂眸不言。
成炀声线懒懒的,“有受伤么?”
卿令仪不明白他为何这样问,小声回答:“没有。”
成炀挺满意,“没给我丢脸。”
“成将军!”
蔺序再度开腔,往前踏出一步,“既是你的夫人,那事情就好办了。她伤了我家囡囡,这必须给一个说法!”
成炀侧目,“说法?”
“今日诸位同僚都在,也都亲眼所见!”蔺序一甩袖子,“成夫人务必要向我家囡囡请罪!”
卿令仪下意识地去看成炀。
他就在她身前,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他侧脸冷硬的下颌线条,带着点锐利而盛气逼人的味道。
“蔺大人,少在这里发癫。”
他冷笑一声,“我夫人金枝玉叶,你女儿算个什么东西,敢让她请罪?”
这话说得野蛮又难听。
蔺序怒目圆睁,“她将我囡囡伤成这样,你还敢口出狂言!”
成炀挑眉:“伤成什么样啊?”
蔺序冷哼一声,问那大夫:“你来说,伤势如何!”
那大夫直起身,“蔺大人,令爱毫发无伤啊。”
蔺序转向成炀,严辞道:“听见了吧?我家囡囡毫发无……”
他慢半拍反应过来,怒视过去,“你胡说什么?我家囡囡分明说她手臂被人折断了!”
卿令仪默默地想,当然是我在你们来之前又接回去了啊。
“你怕不是医术不够,搞错了!”蔺序很是怀疑。
“蔺大人慎言!老朽确是年已耄耋,却还没有糊涂!想当年老朽给王公贵戚把脉的时候,蔺大人还未踏入官场罢!今日老朽说毫发无伤,那便是毫发无伤!实在不信,蔺大人不妨自己把脉看诊好了!”
“可……这……”蔺序一时无言以对。
蔺如芝不服气,啐声道:“就是你这老东西胡说八道!”
她去扯蔺序,“爹!就是卿令仪,她手段残忍,无故伤人!”
“你胡说!”
湖石上的徐朝露听不下去了,蹭一下站起身来,“分明是你要欺负人!”
蔺序皱眉,“你又是何人?”
“我是太仆少卿徐砚山的妹妹,我叫徐朝露。”
闻此姓名,成炀忽然垂眸看来。
卿令仪正望着他,乍然对上视线,愣了一愣。
成炀眼底情绪晦暗,凝视她一瞬,又收回了目光。
蔺序流露出鄙夷之色,“原来是那马奴的妹妹。”
徐朝露不卑不亢道:“突夷犯边,岭南五府告急。明节度使难以抵抗,直到锐士铁骑袭营斩敌数万,杀得突夷溃不成军,这才守住了边陲。而那些战马均由我兄长所驯养,没有他,大梁便不会有这样好的骑兵!我的兄长也是因此,才由陛下亲自册封为太仆少卿。”
蔺序不耐烦道:“废话连篇!小小年纪便满嘴胡言!”
“我不是胡言!”徐朝露争辩。
卿令仪听出来了,蔺序这就是故意插科打诨,不让朝露说出实情。
小姑娘却不知道,非要自证清白。
其实何必这么麻烦呢?
卿令仪望向蔺如芝,“蔺小姐,你说我手段残忍,无故伤人,且不论这是真是假。今日我们便将事情讲个清楚,是不是你先责怪我与朝露,说我们二人勾引了江公子?”
蔺如芝恨恨道:“分明就是!”
“也是因此,你要将朝露扔进水中,还要将我的簪子扔了,扒光我的衣裳。”
卿令仪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大惊。
成炀也不悦地皱了一下眉头。
蔺序心道不好,可没来得及阻拦。
蔺如芝已是脱口而出:“是又如何?谁让你们勾引江公子的?!”
卿令仪不再说话了。
在场其他几个与蔺序关系一般的官员忍不住道:“过去就听说过蔺小姐性子骄纵,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不过是与江公子说了几句话,竟就要将人丢进水中,心机手段实在毒辣!事后还要撒谎,贼喊捉贼!”
“成夫人好歹也是命妇,却还要欺辱她呢!若是卿大将军在世……”此人说到一半,摇头叹息。
蔺如芝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的江宜洲。
他却只是关切地凝视着湖石上的卿令仪。
蔺如芝心生怨恨,“卿令仪,你这……”
“蔺小姐!”方夫人忽然厉声喝止。
明眼人都能看出成炀有多护着卿令仪,要是蔺如芝真说出什么难听的话,谁能保证成炀不动手?
成炀是战场上多年厮杀出来的,暗处又有护卫,若是真动起手来,江府可拦不住。
好在蔺如芝及时地收了声。
方夫人斜眼,目光有些冷冷的,“今日之事闹到如此地步,该结束了。”
“是啊,两位大人!”
江肇这才站了出来,赔着笑脸,“此事发生在我府上,实在是我招待不周的缘故!还请二位给我几分薄面,各自退让一步!”
蔺序率先回应:“行,听江大人的。”
江肇又望向成炀:“如何,成将军?”
“夫人,你以为呢?”成炀不急不徐,反先问起卿令仪。
卿令仪目光移到他的脸上,斟酌着道:“……就这样吧?”
成炀勾唇一笑,“听夫人的,就这样吧。”
此事至此告一段落。
人群逐渐散去。
江宜洲注视着卿令仪,正欲走近。
方夫人却及时抓牢了他的手臂,眼神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
江宜洲无可奈何。
四下回归清净。
卿令仪看看身边的徐朝露,有话想说,却受制于在场成炀,又把话憋回去。
“我去接小安乐。”成炀忽然开口。
卿令仪抬起头。
他说完就走,她一时捉摸不透他的意思。
“对了,卿姐姐,刚才有件事我忘了和你说。”徐朝露记起什么。
卿令仪微微转头:“嗯?”
“卿姐姐,你的猜想没有错,你的娘亲很可能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