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收拾好，老太爷将林意澜唤去书房，看着站在面前的外孙女，不卑不亢，犹如长成的树苗，老太爷甚是欣慰地点了点头，“坐吧，同外爷说说你在陵州过得如何。我听你舅舅说你在陵州还做起了生意。”
林意澜偷偷瞧了舅舅一眼，江大人朝她做了个安心的眼神。
林意澜如平日一般，恭敬拱手行礼才坐下，抬眼外祖父和舅舅皆是一脸晦涩地看着自己。反应过来，自己恢复了女装，还做男子行礼，顿觉不好意思。
江大人与父亲对视了一眼，给外甥女斟了杯茶，“说说你在陵州怎么过的，我记得与我交好的陵州女子书院的苏大人说你没去，可我记得你信中提过你在书院读书。”
林意澜双手不自然的捏着茶杯，路上忙着伤春悲秋，倒把这些事忘了，也不知等会儿他们听了自己的坦白，会不会赶自己回陵州。
老太爷和江大人看着小姑娘犹犹豫豫，心中皆是做好了，一会儿无论眼前的小姑娘说什么，他们都要不露声色，免得惊着小姑娘。
“我是在书院读书，不过不是舅舅说的女子书院，是……陵州书院。”
咳咳咳，江大人被呛得直咳嗽，声音不断拔高“陵州……书院，咳咳……陵州书院，不是男子书院吗？你.......”
林意澜看着舅舅的反应，应该是惊吓到，外祖父就是稳，喝茶姿势不变，神色如常。
“是，就是舅舅想的那个陵州书院，我还成刘老的关门弟子。”
老太爷此时此刻觉得自己手中的杯子似乎重若千金，有点握不住，放下茶杯还洒了点出来，面上表情有点扭曲，想要保持笑容，却又绷不住，声音也不住拔高，“你是刘老的关门弟子？”
老太爷与江大人觉得，不必藏了，小姑娘给的惊喜实在太过吓人。
老太爷不由得想起上回刘老回京师，总拉着自己说起他的关门弟子聪慧，当时自己觉得莫名其妙，今日倒是被外孙女解惑了。“来，同外爷仔细说道，外爷有点招不住。”
林意澜有点意外，外祖父和舅舅听完除了被惊到呛了水，还有心思让自己细说。这与自己设想的他们知道后，暴跳如雷地指责自己，或是罚自己跪几个时辰的情况，都对不上。
外祖父和舅舅说来还……挺大胆的，林意澜原就没打算隐瞒，“当初我是拿着舅舅给的推荐信要去女子书院……”
老太爷和江老爷听完小姑娘机缘巧合进了陵州书院的来龙去脉，纷纷端起茶杯，僵硬地往嘴里怼。
老太爷觉得有这么聪慧的外孙女，或许是老天对安知的补偿。若是身为男子……他江家说不得还能......罢了罢了，孙女也不错，人要知足。
江大人听得可是整个人都上头，外甥女实在虎，在陵州书院八年还能遮掩着身份，听她说还是刘老要举荐她去太史局，她才辞学。
太史局，那可是太史局啊，多少人的梦寐以求。能进太史局当值的，都是才学顶尖之人，如今太史局的太史令徐大人，更是不世之才，多少人仰慕崇拜的人物。
江大人再看外甥女，眼神都变了，太史局的徐大人也是刘老的弟子，外甥女也是刘老的弟子，那自己不是也跟徐大人攀上了关系，啧啧啧，可惜不能说，否则同僚还不得羡慕到眼红。
抬手殷切地给外甥女续上茶，“再说说你从商的事，我记得爹说过越州的江家旁支前几年来过信说，你还去过越州。”
林意澜眼见外祖父与舅舅听完自己去男子书院求学之事，除了开始的吃惊，现在可谓是平静无波，也不曾大发雷霆斥责自己荒唐无礼，真好。
“之前我送刘嬷嬷回越州安葬之事，舅舅应该晓得呀，就是那次你给我写信还劝我回陵州，去书院求学。”
“那就是之后，江家旁支来信，那家人透露过要把你当成义子。你与舅舅说说，怎么就这么招人喜欢。”
林意澜支着额头，假意思考会儿，说，“大概是你的外甥女乖巧可人魅力大。”
逗得老太爷也眉开眼笑。
“我与义父义母相处，他们对我视如己出，后来我年年都会去越州，说来这缘分，全靠外祖父拉线，否则我哪遇得到那样的好人家。江家收养了义兄，我去越州义母都会让义兄陪着我逛……”
林意澜隐去了她在越州受伤之事，说了这几年越州与陵州的经商之事。
江大人道，“越州的商船你真的交给官府了？”
“嗯，不过商船上的人员大部分去了纪家，我知道那几艘商船不过是小打小闹，索性交出去也省得节外生枝。”
江大人觉得外甥女真……怎么说，太通透了，也不知是不是好事。默默觑了亲爹一眼，一向面不改色的亲爹，今日脸上色可是一变再变。
难怪人人都喜欢聪慧的孩子，外甥女如此聪慧，进退有度，做长辈的真是省心。若是自己那两个儿子能像她一样聪明伶俐，不，有意澜一般的机敏，自己做梦都要笑出声。想来外甥女如此，妹妹在天有灵知晓了定会高兴。
老太爷悄悄连饮了两杯茶，才压下心中的激动，心道今日这茶有些过热了。这孩子实在胆大，也像她的曾外祖父，胆大心细，敢想敢做，不愧是江家的子孙。
可惜意澜这孩子迟早还是要回到林家去，一想到林文瀚，心中的激动也压平了，端看那人要如何待外孙女，若是敢让人欺负她，就别怪他将人带回来，改姓江。
老太爷沉吟了半晌，才开口，“你啊你，说你胆大却又不曾惹事，想夸你又怕你失了分寸，外爷想说你是外爷的骄傲，不过如今回了京师，望你做事三思。
先前我与你爹说了你要回来，关于长辈之事，外爷就一句话，传言不可信，莫让外头的话左右你的看法，你爹永远是你的亲人。当然，外爷相信你会有自己的判断。”
一旁的江大人不言不语。
林意澜听了外祖父的话，点了点头，“外爷的话，意澜记住了。”
“松风，我还有事处理，你带意澜先下去吧。”
林意澜随舅舅走出书房，默默想着这大概就是有亲人的好处，什么都能与他们分享，还会开解自己。林意澜沿着连廊跟在舅舅后头，院里的蝉鸣也不如陵州的那么聒噪烦人。
江大人将外甥女送回早已收拾好的小院，“这是你娘以前住过的院子，你若有需要改动的地方就与你舅母说，她会让人来做。你爹的事，算了，小孩子开开心心就好，记住你外祖父的话。舅舅就送你到这了。”
林意澜驻足，“舅舅，我爹是个什么样的人？”
江大人瞧着小姑娘殷殷地等着自己的回答，一瞬间百般滋味涌上心头，他望了望院里的秋千，“你爹……会是个好父亲。”
林意澜望着舅舅离去的背影，莫名觉得萧索，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非要问舅舅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