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到了。”
简单的一句话,从四喜的口中说出来,却像是有千斤重。
“呼……”温易棣深吸一口气,掀开帘子下了车。从这一刻开始,他是温家的嫡长子,是外人口中的富贵侯,是万华国的第一皇商,却唯独不是他自己。
“殿下,温公子到府外了。”
李云峰对下人微微一笑,道:
“今晚我要与温公子商量些要事,这院子里的人都退下吧。”
“奴才遵命。”
不过片刻,院子里的人就撤了个干净,只留下死一般的安静。李云峰随手倒了两杯酒,就听到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阿棣,你来了?”
他满脸都是笑意,好似见了久别的好友。
可进来的人却并没有给他热切的回应。温易棣像个提线木偶,木然地走了过来,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李云峰好像并不在意他的态度,继续道:
“快坐!这是月岛国进贡的竹叶酒,父皇只赏了我一坛,你快尝尝!”
温易棣嘴上没有拒绝,端起酒杯的手却略显僵硬。李云峰好似看透了他心中的想法,解释道:
“你放心喝,今晚我只是想与你说说话而已。”
听了这话,温易棣不敢再犹豫,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李云峰殷勤的为他斟满了酒,好像此刻他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主子一样。
酒过三巡,李云峰的话也多了起来:
“今日,我去了趟丞相府。我知道许丞相瞧不起我,不想把嫡女嫁过来,但我还是去了。阿棣,你说说看,我为何还要去?”
等了好一会儿,温易棣才开口:
“臣愚钝,不敢妄言。”
李云峰死死盯着温易棣的脸,眼神里有太多道不明的东西。
“我只是想知道,那许世欢现在长成什么样了。你知道吗?那许家的小姐和我弟弟是指腹为婚。时间过的可真快啊,她现在都长那么高了,要是我的弟弟还活着,应该会比她还高吧。”
温易棣置若罔闻,唯有李云峰提起那许家小姐长得高时,他才猛一晃神,脑海里出现的竟是金百万的脸。
“阿棣,我要娶那许家的嫡女,你觉得如何?”
李云峰这话问的认真,温易棣不得不回应道:
“那臣就祝殿下早日抱得美人归!”
这敷衍的态度,终是惹恼了李云峰。他不愿再扮演什么仁善的二皇子。
他像是一只潜伏了许久的兽,终于等到了合适的时机,毫不犹豫地亮出了獠牙。
本能的反应,让温易棣选择了躲避,可李云峰的一句话,却犹如恶鬼的低语,让他放弃了一切念头。
“温易安,今年也有十六岁了吧。”
温易棣立刻换上了谄媚的笑,把他的身体,连同他的自尊一起献了上去。被折断,被撕碎,直到再也拼凑不完整。
他该愤怒吗?
他该痛哭吗?
他该反抗吗?
这些他都尝试过,但毫无作用,只是让他看起来更可笑罢了。
二皇子说喜欢看他笑,这样会让他想起一个人。
所以他只能笑,笑到整张脸都麻木。
他想起了自己十五岁那天。那天他本想与家人一同庆祝自己的生辰,可谁知看到的却是父母悲痛的脸。
他刚想跑去爹娘身边,问他们发生了什么,圣旨却到了温家。
温家嫡子温易棣,年满十五,性情敦厚,品貌出众,依本朝律历,承爵位,为富贵侯。
从那天起,他不再是爹娘怀里的孩子,不再是温府的大公子,而是整个温家的掌权人。
他不能再由着自己的性子,不敢再犯一点错。一旦得罪了贵人,受罚的不是他一个,而是温家的所有人。
所以,当二皇子第一次深夜召他入府的时候,一切便回不去了。
他不能再和其他男子那样,娶妻生子。而是像勾栏院里的女子一般,在男人的脚下卖笑承欢。
说来可笑,白日里他不沾女色,多少姑娘还以为温大公子洁身自好。
可一旦夜深了,他身上的伪装便被剥得一点儿不剩,露出来的地方恶臭的要命,令人作呕。
他想过一死了之。
可温家的富贵侯,是世袭的爵位。他若是死了,温易安就要顶上去。
他已经身处烂泥之中,又何必再把弟弟拉进来。
李云峰这人,平日里看起来风度翩翩,一表人才。可到了这种时候,却再也不掩饰他人性中的恶,再多阴暗不堪的想法,都直白的倾泻出来。
这时候,温易棣会咬紧牙关,咬到下唇和两边的腮肉破烂流血,却不发出一点声音。
可他这般隐忍的样子,此刻却激发了李云峰的恶趣味。李云峰讨厌他这般平淡的反应,仁善的二皇子想看到平日里如高岭之花的男人,因为自己失控,发狂,狼狈不堪。
男人粗糙的大手,死死的扼在喉咙上,呼吸也变成了一件奢侈的事。巨大的屈辱感,如洪水般席卷而来。
温易棣的眼睛红的瘆人,好像要滴出鲜血。他终究是败下阵来,苟延残喘,溃不成军。
疯子似的男人却像是得到了莫大的鼓舞,变得肆无忌惮。破碎的声音从温易棣的口中传了出来,那是他心碎的声音。
“哈哈哈哈哈哈,甚好甚好!”
李云峰突然笑得像个疯子,这笑声在屋子里回荡,难听且刺耳。
这一切却像噩梦一般,不知何时才会醒过来。
“阿棣,阿棣,我的阿弟……”
李云峰又哭又笑,弄得温易棣的后背一阵湿热。又不知过了多久,躺在身后的人呼吸渐渐平缓,这是睡熟了。
温易棣挣扎着从床榻上爬起,匆忙穿上已经布满褶皱的衣衫。虽然没有镜子,他却能想象出此刻的自己该有多么狼狈。
走出二皇子府,他又恢复了平日那般优雅的姿态,任凭是谁也猜不到他在二皇子府是何等的丑陋不堪。
他走到温家的马车前,四喜递给他早就准备好的毯子。主仆二人一言不发,可马车却跑的飞快。
四喜的眼睛红肿的吓人,平日里粗心的汉子,此刻的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这噩梦一般的日子,不知何时才是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