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咕找上褚鞅的时候,褚鞅曾一度以为这是某群无聊人士集体创作的恶作剧。
哪怕奇怪的巧合接二连三地发生,他心里也还存着一丝怀疑,斩断这丝怀疑,使他真正开始相信所谓纸片人命运的人,正是陶子章。
陶子章是他们三人里最沉稳的那个,是每次收拾烂摊子的主心骨,虽从未明说过,但佟嘉莹和褚鞅一直都对他有种习惯性的依赖与信任。
一遇到不确定的事,两人下意识就会向陶子章求助,这几乎成了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因此,在遇到咕咕后的第二天,褚鞅就把这件事告诉了陶子章,陶子章当时的表情堪称精彩,至少是他为数不多情绪外露最明显的一次。
褚鞅记得他当时惊得睁大了眼睛,然后迅速背过身去开始来回踱步,嘴里念叨着怎么可能,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
简直像是突发恶疾,把褚鞅吓了个够呛。
等他冷静下来,褚鞅上前询问他在干什么,得到的回答是——“她没有骗你。”
褚鞅当即便送了他一句有病。
结果后来的事实证明,褚鞅才是有病那个,满嘴跑火车那个鸽子竟然这是掌握他命运的活阎王。
褚鞅吓得不行,一边为学习的事发愁,一边还要琢磨着上哪儿找个男的和他早恋。
当时正值高三寒假补课,脑瓜成天嗡嗡嗡忙碌着,跟教室里的空调一样不得空,没良心的咕咕隔三差五就来一次死亡威胁,褚鞅感觉自己快被逼疯了。
最后迫于无奈,接受了陶子章的献身计划——两人先凑一对把这事糊弄过去。
主意是陶子章提的,那表情看起来很是勉强,褚鞅知道他不情愿,只能下血本承诺他,这事要是过去了,请他吃十顿大餐——他们当时所谓的大餐也就是校门口对面那家麻辣烫。
天真的褚鞅丝毫没意识到这点报酬对身价不菲的陶子章何其寒酸,因而也忽略了对方在他接受建议后悄然舒展的眉。
说是假扮情侣,其实就是刻意在鸽子有可能洞察到的地方表现得亲密些,比如牵牵手,搂搂腰。
这些举动对自幼一起长大的两人而言根本不是问题,顶多会觉得别扭。
褚鞅那比碗口还粗的神经倒是无所谓,彼时薄脸皮的陶子章就不一样了,明明以前也做过这些事,但一听到褚鞅故意亲昵地叫他小名,那张向来冷静的脸就会变得通红。
褚鞅没少拿这事取笑他。
然而这个恶作剧一般的作战计划持续没多久,就因为鸽子无情的催更警告而以失败告终。
理由是他没有找到对象。
褚鞅把自己和陶子章牵手的照片发过去反驳她: 这不是我对象是什么?
咕咕理直气壮: 「谁跟你说牵个手就算谈恋爱了?」
纯情小褚懵了: 「那不然呢?」
咕咕: 「自己悟吧,再见。」
一条信息扔过来便毫不留情地把他拉黑了,留下褚鞅对着屏幕上龇牙咧嘴的花栗鼠干瞪眼。
后来两人一合计,觉得是表现还不够明显,可还要再深入,就只剩下接吻以及……
“算了算了!”褚鞅当即就表示了拒绝。“你是我最好的兄弟,不能让你为这种事毁了清白。”
现在想起来,曾经的中二言论怎一个尴尬了得。
褚鞅以「我不喜欢男的,你也不喜欢男的,我们没必要为了这个破任务祸害自己」为由,给这出荒唐的闹剧画上了句号。
他从未想过,如此离谱的往事有一天会再度被提及,还是从另一位当事人陶子章的口中被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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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子章认真地注视他,神色里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
“我们再试一次吧。”他说。
褚鞅有点醉了,他支着脑袋,半垂着眼皮看向对面的人,一度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听。
“你说什么?”褚鞅问。
“我说,再给我一次机会。”陶子章说。“就像我们当时一起完成那个任务时那样,我们重新把它做完。”
褚鞅迟疑了好一会儿,他在努力理解陶子章话里的意思。“不用了。”他摆摆手,说。“我已经和那个人解约了。”
以为说完这话后,陶子章会体贴地顺着台阶往下,接一句那就算了。
但他没有,他今晚仿佛完全丧失了察言观色的天赋,不仅无视褚鞅的抗拒,甚至变得十分强势。
一阵淡淡的香风拂过,陶子章的身影进入褚鞅的余光中,两人相邻而坐。
“那就不为了任务,只为了我们。”
“什么?”
“小鞅。”陶子章的声音几乎贴着褚鞅的耳朵传来,呼出的热气撩擦着褚鞅的皮肤,带起一阵奇怪的感觉,他不由抬手搓了搓脖子,往后退了些。
“你太迟钝了。”陶子章说。“你真的没想过我为什么会答应和你玩那种假扮情侣的小孩子游戏吗?”
褚鞅的眼睛蒙了一层薄薄的水雾,灯光落进去,星星似的闪烁着。
酒精使他的意识变得有些混乱,眼神也跟着迷离起来。
“因为我们是好朋友啊。”他慢吞吞地回答,脑袋摇摇晃晃,险些从掌心里滑落。
陶子章握住他的手腕,借了他支撑的力。
“好朋友啊……”褚鞅听见他冷笑一声,然后抬起了另一只手。
微凉的指尖暧昧地摩挲着柔软的耳垂,燥热感从脖颈处攀升,褚鞅感觉自己的脸正在燃烧着,快速变得滚烫。
“你喝多了。”褚鞅偏头想躲开他的触碰,却正好将脸送到了陶子章的手中,温热的掌心包裹着他同样火热的脸颊。
陶子章低头凑过来,两人的距离一下变得很近,几乎鼻尖挨着鼻尖。
褚鞅条件反射地错开视线,愣在了原地。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陶子章的语气很笃定,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
他太了解褚鞅,包括他的软肋。他知道褚鞅畏惧什么,所以不惜在温情里掺入毒药,用上卑劣的手段利用褚鞅的弱点,逼他陷入无法动弹的境地。
褚鞅不会反抗他,准确来说,现在的褚鞅,不会反抗任何人。
“和我在一起吧,我们会是这个世界最般配的人。”
蛊惑般的声音传来,褚鞅眼睁睁看着陶子章染了醉意的脸越靠越近。
窒息感随之而来,褚鞅惊恐地闭上了眼睛。
直到重物跌落的钝响在旖旎的音乐中炸开,褚鞅猛地睁开眼,看到了撑着桌沿站在面前的人。
顺着垂落的衣襟和起伏的胸口向上,是陈渊冷峻愤怒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