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帖子从发布到现在不过几个小时，就已经达到了破千的互动数和破万的播放量，且每一条的热度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持续涨高，显然和开服那次一样，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
褚鞅点进账号止水渊的主页，发现这些帖子的发布时间都集中在今天凌晨三点到五点之间。
昨晚不到十一点就跟他互道晚安的人，表面上困顿不堪，有着和他一样稳定的生物钟，结果转头就打开游戏，上线玩起了角色扮演，可真行。
这人到底受了什么刺激，半夜三更不睡觉，去和一个自己瞧不上的女性向游戏死磕？
褚鞅思来想去，能让这种大学霸在游戏上发动可怕的自律精神和钻研精神的刺激，估计也只有他那爱而不得的狗血虐恋了。
原以为碰上暗恋对象半道弯掉变女同这么荒诞的事，陈渊的心情多少会受到影响，比如郁郁寡欢，茶饭不思，再不济也应该消沉两天，才对得起他领到的这个天选剧本。
没曾想天才的脑回路在任何方面都异于常人，包括感情。失恋了没关系，玩两局游戏找点bug玩玩。
褚鞅简直怀疑他是怀着“我不高兴了谁都别想好过”的报复心情发布这些微博的，可挨个评论看下来，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儿。
【拉拉小蛋糕】：卧槽！还能这么玩？
【今天郁郁了吗】：刚刚上线试了，真的可以！谢谢大大拯救卡关的我！
【听我说开心点】：好耶！又可以给我的cp卡新bug玩了！
【别喊我上班】：此处手动艾特姚总豆总，不给点绿绿的东西说不过去吧～
【别看了路过的】：我看这游戏别叫《种豆》了，叫种bug吧，今天种下一个新版本，明天收获一堆新bug
……
看来大家都挺开心的，难过的只有他们这群加班的苦逼打工人，和藏在暗处等着补刀的无聊对家。
眼见着马上就除夕了，褚鞅都做好了躺平肝游戏的准备，结果来了这么一出。
一想到造成这个大麻烦的罪魁祸首还是他的大恩人，难听的话又只能憋回去，闷着一肚子火气加班。
自己放在眼皮子底下运营的项目出了问题，禾豆这个当爹的自然也没闲着，当天晚上就拉了个线上会议，商量应急方案。
这次舆情的重点不是春节版本那些无关痛痒的小bug，而是陈渊给出的那个关于卡池掉率的数学模型。
“玩家的呼声我看了下，大致分为以下几点，一是质疑常驻池和活动池的掉率有问题；二是质疑某些特定词条掉率被暗调；三是质疑递进up是虚设……”
这些老生常谈的问题从开服起就一直存在，因为是抽卡类游戏普遍会面临的情况，基本上算是行业标配了，再加上也没造成什么实质影响，所以大家都没放在心上。
没有哪个官方会专门发个公告，公布后台数据去自证这样的清白，一是没必要，二是不可能。
玩家对卡池做概率分析也不是第一次，每次都是掀起一阵小风小浪，又很快归于平静，从来没有哪次像这次一样被大规模带节奏。
分享bug的视频没有被广泛关注，反而是一条发在主页的抽卡测试被各大营销号转发搬运，从一个圈子传到了另一个圈子，让这个小糊游一夜之间黑红出圈，其用意显而易见。
倒不是大家阴谋论，实在是梅开n度见惯了，摆在明面上的竞争，藏在暗处的算计，哪行哪业都一样，褚鞅早已见怪不怪。
两小时的会议开下来，敲定了初步的公关方案，剩下的就是各部门分工，连夜把定下来的案子落到实处。
褚鞅认认真真听了全程，把该记的重点也记了下来，结果到最后发现，从运营到传播再到开发，参会那么多组那么多人，竟然就他一个没被安排。
倒是禾豆，在会议一结束就给他打了电话，问他第二天有没有空。
“有。”
“你还在医院？”
“嗯，医生说还得再住几天。”
“那行，那这样，我明天上午过来找你，行吗？”
“可以。”
褚鞅本来还想多嘴问一句什么事，但转念一想，老板找他除了工作，能有什么。
刚刚在会上没给他安排事，说不定是要等着当面聊一聊再做决定，毕竟他们之前的大多数企划都是聊天聊出来的。
说来奇怪，放假那天，褚鞅明明见到他拎着行李箱从写字楼里出来，径直上了一辆银灰色梅赛德斯。车里坐着等他的，分明就是之前去办公室还他围巾那个人。
车门打开，两人相视一笑，浑然一副你侬我侬的甜蜜热恋状。褚鞅当时还在感慨幸好自己有自知之明跑得快，不然早晚要死在这对臭情侣手里。
结果不过三四天的时间，禾豆就又出现在了辞北，变回了那个冷冰冰的满脑子只有工作的办公机器。
看来再浓烈的感情也有变淡变质的一天，白月光也换不了岁月情长。
母单选手感叹完别人的爱情无常，转头登上微信，就看到了自己逃不开的孽债。
在他没看手机的这段时间里，陈渊给他发了不下二十条消息。
【——】：哥，晚上好，吃饭没？
【——】：我下午去茶园看到了一只好可爱的小猫！给你看！
【——】：（图片）
【——】：它喵喵叫的声音也好可爱！
【——】：（视频）
【——】：哥，我刚刚看到二院侧门那家店开门了，我明天给你点一份他们家的招牌菜吧！
【——】：他们家的菜普遍偏辣，你肯定喜欢！
……
褚鞅这一晚上不是忙着开会，就是忙着更新数据，看社区动态，而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列表里这位对他嘘寒问暖，表现得无比贴心又热情的，他的国民好室友。
褚鞅看着满屏的关心和碎碎念，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
于公，他确实应该生气，毕竟不是这人给友商递刀，他们根本不用大晚上不睡觉熬着加班；于私，他也找不到不生气的理由，拜这小天才的渊博才识，他们整个组已经被玩家们问候祖宗十八代了。
可仔细一想，陈渊又确实没做错什么，他只是作为一个玩家分享了自己的游戏体验，既没有带头攻击官方，也没有在自己发布的内容中添加任何引导，不过是好巧不巧，两次都被“黑暗势力”选中，成了万恶之源。
褚鞅关了那个拍小猫叫声的视频，想了想，还是敲下了回复的话。
虽然这种想法有些自作多情，但他总觉得屏幕对面有人在等他。
【褚鞅】：抱歉，刚刚在打电话，没看到消息。
【褚鞅】：不用帮我订午饭，明天禾豆要过来，我们应该会出去吃。
【褚鞅】：小猫很可爱。
悬在键盘上方的手顿了顿，褚鞅看着自己发出去的消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他想了想，又很诚实的敲下三个字。
【褚鞅】：你也是。
猫和人都可爱，褚鞅毫不掩饰自己的夸奖。
大约是太久没和陈渊说过话，当那个熟悉的声音穿过屏幕落到自己耳朵里时，他竟然产生了一种愉悦的心情，工作带来的烦躁和沉重在那一瞬被轻轻拨开，成了无关紧要的背景。
褚鞅惊讶的发现，自己对声音的感知竟能如此敏锐。
经过电子设备摄录的声音，没了实际入耳时泠泠清泉的脆亮，却多了丝流沙般的细腻质感，鼻音很轻，尾调上扬，带着微微笑意。
他凑近了话筒说话时，嗓音里泛哑的颗粒感尤为明显，轻飘飘的蹭着人耳朵，磨砂似的。
短短十五秒的视频，褚鞅来回听了四五遍，等回过神来时，才意识到自己这种痴汉行为有些变态。
他明明不是声控，也没有喜欢听成年男性学猫叫的特殊癖好，可那个温柔黏腻的声音像是会下蛊，一遍又一遍的诱惑着他点进去。
“哥，你看，是一只矮脚狸花猫，可不可爱？喵～喵～喵～咪咪！过来，看镜头！”
褚鞅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竟然会觉得一个一米八几的成年人比一只月把大的小奶猫可爱，甚至看着视频还产生了要把这段截下来当铃声的奇怪想法。
陈渊回消息过来的时候，他刚把视频导入剪辑软件，正要将自己的疯狂变成现实。
弹窗弹出的一刻，他莫名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心虚，盯着那醒目的图标看了好一会儿，才平复好心情点进通知。
【——】：“也是”是指……哥觉得我也和小猫一样可爱吗？
不，你比小猫更可爱。
褚鞅心里这么想，手上却迅速敲下一串省略号。
他不想正面回应这么尴尬的话题。
见他表了态，陈渊识趣的不再追着问，而是回到了午饭的话题上。
【——】：那我给叔叔订一份养生汤吧
【——】：你们老板人真好，快过年了还会请员工吃饭。
褚鞅不知道是自己的哪句话给了这位天真大学生这样的错觉，明明是令人头疼的加班噩梦，怎么到他嘴里就成了良心老板的恩赐了？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让这小孩看清职场的险恶和资本家的无情。
【褚鞅】：不是，是加班。
【褚鞅】：没有老板会请吃饭，别想太多。
褚鞅简直要怀疑是不是医院的待遇太好，才让他产生了这样的误会。
【——】：啊加班？为什么要加班啊，不是放假了吗？
问得好，下次别再问了，他怕自己忍不住想骂人。
褚鞅心说，你自己干的好事，心里没点数吗？
转念一想，没准这人心里还真没数，他要是知道自己的一时兴起毁掉了一群人的假期，估计也不好意思干这么件缺德事儿。
【褚鞅】：临时需求，没办法。
【——】：哦……那你现在是不是在为这事儿不高兴啊？
【褚鞅】：你觉得呢？
褚鞅承认，自己这句反问确实带了点情绪，本来被喵喵喵哄好的心情，这会儿又被点起了火星，源头正是对面那位无辜的纵火者。
【——】：对不起。
陈渊大概感受到了他的不悦，态度瞬间软了下来。
【——】：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哥，我送你。
什么都没做错的人竟然试图哄他。
褚鞅看着屏幕上扯着耳朵反思的委屈兔子，忽然有些愧疚，他意识到自己不讲理的情绪伤到了人，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刚刚一瞬的愤怒。
贫瘠的表达力在这时候尤为枯竭，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顺着那话敲下回复。
【褚鞅】：那你可以学猫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