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渊最近很奇怪,能让褚鞅如此神经大条的人都感觉到不对劲,他反常的实在太明显了。
比如,同样是在洗漱时碰到,以前是两人贴着肩膀错身,一进一出,再正常不过。
现在却成了:陈渊只要看到褚鞅揉着眼睛进卫生间,立马就会端着自己的漱口杯远离水池,等褚鞅进门后,再小心翼翼的含着牙刷出去,全程缩着胳膊,在空间允许的范围内和褚鞅保持了绝对礼貌的距离。
第一次,褚鞅以为他是不想和自己挤卫生间,所以走了;第二次,褚鞅当他心情不好,在无差别的表达自己厌世的情绪;第三次,第四次……
当类似的情况持续了一周,他找不到合理的理由来替对方说服自己了,只好开始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难道是我身上有异味?
褚鞅偷偷摸摸扯着自己衣服闻了好几遍,除了洗衣液的味道,什么都闻不出来。
他上网搜索,得到了“人对自己的味道不敏感”的回答。
于是,褚鞅在午休的时候,又偷偷摸摸的拉住了刚准备开局游戏的宋恒:“我臭吗?”
宋恒:“?”
“什么……意思?”
褚鞅把袖子伸过去:“你闻闻,臭吗?”
平时高冷节能到把三句话合成一句话说的人,突然一本正经的邀请你闻他的味道,关键是,对方是男的,你也是男的……
宋恒不知道该先震惊哪一点,在左右看了两眼,确定没人注意这边的动静后,才一边说着这不好吧,一边勾着脖子低头闻了闻。
“不,不臭啊,还挺香的,诶你用的什么牌子的香水啊,这味道还挺好闻。”
宋姓小伙名副其实的真香了。
褚鞅:“……”
“诶我说真的,推荐一下呗,我后天要去相亲,”宋恒的脸皮就像薛定谔的猫,说没就没,若不是褚鞅嫌弃的收回了胳膊,他甚至还想凑上去再研究研究。”哎呀,别这么小气嘛,大家都是朋友。“
“不是香水。”褚鞅无语。
“那是什么?”
“洗衣液。”
“……”
宋恒沉默两秒后,默默点开了某购物软件,把手机递了过去:“洗衣液也行,求安利。”
·
我不臭啊,褚鞅想,那又是为什么?
他从前没怎么在意过别人对自己的态度,喜欢或讨厌,眼睛一眨就能刷新成不重要的垃圾网页,但最近不知怎么的,陈渊刻意避着他的行为,被他罕见的放在了心上,并感到了不爽。
这种眼皮子底下的“嫌弃”,他没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第n次遭遇陈渊认真的退半步客套后,褚鞅忍无可忍,把人拦在了客厅通向卧室的走廊口上,开门见山的问:“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陈渊戴眼镜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没啊?”
“我不擅长交际,也没有跟人合租的经验,如果有什么意见或建议,你可以直接提。如果合理,我会接受,如果不合理,我们可以商量。”褚鞅说,“你这样很刻意的和我保持距离,对彼此都很尴尬。”
他给陈渊的印象,一直是沉默寡言的沉稳兄长,平时两人相处,多数时候都是陈渊在滔滔不绝的输出,他偶尔答一句,说不上多敷衍,但绝对不热情。
久而久之,陈渊便下意识将他同“面冷心热”四个字画上了等号——哥是个不爱说话的好人。
今天似乎是他第一次听到褚鞅一口气说那么多话,一贯平稳的语速,表情有些严肃。
“我……”眼镜刚架上鼻梁,又被取了下来,陈渊不敢把那张脸上的情绪看得太清楚,他在面对类似的问题时,总是胆小的不像自己。“我没有意见。”
“哥,我对你没有不满,也没有意见。”他笑了笑,视线从对方脸上移开。“是我自己的问题。”
褚鞅被那个苦涩的笑刺了一下,心里涌起一团愧疚。
他的态度似乎过于强硬了。
“没有就算了。”
与人打交道,真的很麻烦。
“之后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我不记仇。”褚鞅放软了态度,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些。“我没你那么细腻,很多事你不主动提,我真的注意不到,如果因此给你带来了困扰,我先道歉。”
人的情绪为什么那么复杂,为什么总是要在乎别人的感受多于在乎自己?
社交好难,他选择自闭。
“嗯,好。”陈渊重新把眼镜架回了鼻梁上,脸上的笑不再那么勉强。
“哥,你是个好人。”
他说的极其认真,认真到褚鞅稀里糊涂收了张好人卡,却不清楚到这个“好”的定义从何而来。
“哦……”
好人,也不错,至少比“你招人厌”这样的评价好。
褚鞅相当知足。
·
《种豆》上线前一周和上线的第一周,整个项目组都跟打了鸡血一样,一改之前的养老状态,全组人都陷入了加班噩梦中。
褚鞅也不例外。
陈渊好几次十一点多下班回家,推开门看到的都是黑漆漆的客厅——褚鞅在的话,会给他留灯。
家里好像又恢复了他一个人住时的样,冷冷清清,乍一有点动静,仔细听还能听到回音,甚至连自己的呼吸都听得清清楚楚。
陈渊含着牙刷,盯着镜子里孤零零的人影发呆,脑子里明明被各种病历资料塞得满满当当,却还是有一丝空隙,钻进了不相干的无聊想法。
比如:之前的事褚鞅还在意吗?他会不会因此厌恶住在这里,萌生出搬家的想法?
想到搬家,陈渊又不可避免的想到了他的前室友——那位和他住了三年之久的同校学长。
听说前不久刚举办了婚礼,对象却不是他谈了好几年的青梅竹马。
陈渊听到的时候忍不住唏嘘,当初拼命想攥住风的那个女孩,最后还是成了风的过客。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婚礼已经过了,倒省去了他纠结要不要随个份子钱。
原本在前室友搬走后,陈渊也打算换个小一些的套一,不再和人合租。
结果忙碌的事接二连三,这件事就被一拖再拖,房东阿姨倒是善良又热心,合同到期后不仅没让他搬出去,还主动跟他说让他付单间的房租的就可以……甚至后面还悄悄给他张罗起了合租的事。
房东阿姨的理由是:“啊呀,你一个人住太冷清了呀,屋子没有人气不行的,还是得有个家的样子。”
或许正是“家”这个字让陈渊产生了犹豫,独居的念头悄无声息又缩了回去。
家……
虽然奇怪又离谱,但他确实因为短短两个月的相处,对这位新室友产生了依赖。
尽管他的新室友话不多,也不怎么爱笑,初见时冷冰冰的,浑身都写满了生人勿近,但……莫名其妙的,陈渊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久违的,关于“家”的温度。
不希望他搬走。
所以,有些没必要的坦诚还是烂在肚子里吧。
陈渊吐了嘴里的泡沫,扯了张纸巾擦干脸上的水珠,看着镜子里那张略显稚气的脸,下定了装傻到底的决心。
“绝对不……”
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豪言壮语。
“怎么了阿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