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村离县城不远，可惜买不到潜水服。还是老祁动用了关系，才跟县里的救援机构借到一套小号潜水服。
绳子是靳漓自己去选的，探阴钩没地方买，只能自己加工。
还好这小丫头以前见爷爷做过探阴钩，动手能力也比较强，花了一个小时，就用实心竹和钢爪仿制了一个。
从前在五松村，也有一条大河，滋养了上下游的几十个村寨。
每年一到涨水季节，总会有人在河里发生意外。可十里八乡没人愿意捞尸，有村民找到靳漓的爷爷，请他帮忙打捞尸体。
靳漓爷爷本来就是当地的“过阴”，打捞溺亡尸体，是积德行善的事，他老人家自然都不会拒绝。何况他还要抚养靳漓，就把方圆十几里捞尸的活揽了下来。
通常像靳漓爷爷这种做阴活的人，大家都是敬而远之。摊上事了没办法，才会求上门去。平时很少有人愿意跟他们来往，这就导致了靳漓从小到大没有朋友。
靳漓跟我和老祁在一起之后，我发现一个问题，这丫头很希望能帮上我们的忙。不仅是因为我和老祁对她好，而她也早已把我们当成了最亲的人。
否则一个女孩子，怎么会主动要求下水捞尸。
做好所有准备工作，差不多已是正午时分。这个时间点下水最好，如果遇上突发情况，也不会因为光线问题再生出什么麻烦。
岸边有几株老树，我亲手把绳子一头拴在树干上，老祁把另一头系在靳漓腰间。临下水之前，老祁问我，要不要把林豫的父亲和林融叫过来。
我毫不犹豫地否决了，万一靳漓这趟下去一无所获，林父和林融只会更加难过。还不如等了结果，再决定要不要通知他们。
靳漓背上氧气罐，扣紧呼吸罩，朝我打了个手势，就往水里走。
说实话，我真有点不太放心。尽管靳漓一再强调，她从小是在河里泡大的，可这毕竟不是一般的河水，而是温泉的出水口。
老祁看出我的担心，默默看着靳漓的背影说道：“阿漓不是小孩子，办不到的事，她应该不会逞能。”
“大哥，说真的，我总感觉欠她太多。”
“说到底，还是因为她爷爷的死。可你别忘了，在阿漓爷爷出事之前，他老人家就早有预见，把阿漓托付给你。如果爷爷没死，阿漓也不会跟我们在一起。”
我明白老祁的意思，他认为这是我们与阿漓的缘分。同时阿漓爷爷的死，其实也是他的命数。即便没有我的出现，爷爷也躲不过寿元的限制。
相反在爷爷活着的时候，把阿漓托付给能让他老人家放心的人，也算了却了爷爷一桩心事。
很快靳漓爬上了漩涡后方那半圈圆石，用力扯了扯腰间的绳子，随后对我们竖起拇指，就将探阴钩伸进了泉眼里。
跟我想的一样，三米长的探阴钩居然没能捅到漩涡中心底部。
靳漓小心地划动探阴钩，试探水下的地形。找到泉眼附近一个能够立足之处，就从圆石上梭进水面，游了几下，脚踩到水底的岩石，水面刚好与咽喉齐平。
她竖起拇指，给我们做了个手势。继续用探阴钩在水下扒拉几下，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她就从水面消失了。
老祁急忙抓紧绳子，顺着靳漓下潜的力度缓慢放绳。
水面氤氲的雾气，时浓时淡，刚开始还能看到水下有个黑色的身影。一分钟后，就完全看不到潜水服从水下透出的轮廓了。
我和老祁谁都没有说话，心提到了嗓子眼。这样的水温，即便有潜水服隔绝温泉与皮肤的接触，可要不了几分钟，高温就会传导进潜水服里。
那种紧贴皮肤的炙热，甚至有可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致人昏迷。
“这水有多少度？”老祁突然问道。
“水面上层有四十几度，越往下水温越高，大概能达到五十一二度。”
“你看着时间，从现在算，三分钟后我们就把阿漓拉出来。”
“嗯。”老祁似乎比我更关心阿漓，不管是对我还是对阿漓，他确实做到了长兄该担起的责任。
抛开老祁有没有钱不谈，仅是他对我们这份情谊，恐怕是亲哥哥也比不过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水底下还没有任何反应。三分钟一到，我和老祁就拼命拉绳子。
可绳子拉了一半，就被水下的什么东西挂住了。我们也不敢硬扯，怕把绳子磨断。只好螳水爬上圆石，尽量换着方向往上拽绳子。
靳漓选的这条绳子总长五十米，岸上这一段绳子大约只有二十来米。除掉栓在树上那截，和绑在靳漓腰间的长度，也不超过二十五米。
由此判断泉眼下的水深，至少也在二十米左右。
换了几次方向过后，水下的绳子又被拽出四五米。我心里越发着急，让老祁把绳子在腰里绕了一圈，就站到圆石后面去。
“你要下去？”
“嗯。”我指着距泉眼不远的一小块水面说道：“那个位置有个落脚点，刚才阿漓就是从那进入泉眼的。”
“可你没有潜水装备啊！”
“没事，我抓着绳子，憋不住就马上上来。”
老祁脸色惊急交加，但他清楚我的性格，知道劝也没用，只好跳下圆石，以巨大的石块为依托，使劲拽住绳子。
泉眼里的水温很高，刚下去的时候感觉特别烫。不过昨晚我就被烫过一次，算是有点心理准备，倒不至于手忙脚乱。
可我正从靳漓落脚的位置，一点点地试探水下的情况，突然脚一滑，就全身掉进水中。
烫是一回事，但我在水下根本不敢睁眼。这么高的水温皮肤勉强可以承受，眼睛就不行了。只能顺着绳子的走向，慢慢往前挪动。
泉眼下方呈漏斗形，靳漓原先落脚的位置，就是漏斗边缘。
顺着绳子越往下，水就越深，不过水温好像固定在五十一二度，虽然烫得难以忍受，毕竟还能硬抗。
就是两眼一抹黑，让我感到崩溃。拉着绳子往下挪动了十几步，都没摸到靳漓。
而且水压产生的浮力使我下沉非常艰难，必须一手抓绳子，一手扣着漏斗壁上的岩石，才能一步一步地下潜。
一方面是在水下，另一方面又闭着眼睛，让我对绳子长度的判断，也出现了偏差。
从水面感觉水下那段绳子顶多二十一二米，我在水下顺着绳子摸了半天，这绳子竞还没摸到头，可我憋的那口气却差不多消耗殆尽。
缺氧最直接的反应，就是大脑异常晕眩，随即便觉倦意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