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幺爷依稀记得，活剐顾俊才那天，一开始在现场没见到柳松槐。
快到中午的时候，柳松槐才一摇一晃地走来那片菜地。顾俊才被绑在鱼塘边，已经变成血人。柳松槐胆小，只敢站在远处观望。
他向来不太说话，村长又特意给他打了招呼，所以也不担心他会把那天的事说出去。
而顾俊才就不一样了，他懒惰成性，爹妈在的时候还有人养着。爹妈过世之后，他就开始偷鸡摸狗，听说还有偷看寡妇洗澡的劣迹。
三十多岁的人，哪家的闺女都瞧不上他，在村里就是人憎狗嫌的二流子。
当年为了一口吃的，确实闹出了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所以一传出顾俊才偷吃小孩的风言风语，大家都认为肯定就是这么回事。
那时候有的人为了活命远走他乡，村里少几个人的情况时有发生。
顾俊才死后，村长也死了，经历此事的村民集体保持缄默。后来村里的年轻人都不知道，当年村里曾出过这样的惨剧。
至于当时丢了孩子的那几对夫妇，至今还健在的只剩下三个老太太，估计下午也会来殡仪馆，送崔广平最后一程。
这三位老太太，年纪最小的也年近八十。如果她们的孩子能够活到现在，差不多也是五六十岁的老人了。
我向钟幺爷打听了这三位老太太的名字，把他送回悼念厅，又托崔国良帮我留意，下午她们如果来了，就告诉我一声。
回到路丰的休息室已是中午，他还在等我吃午饭。我们刚要去食堂，我的手机突然响了。
来电是个陌生号码，接听后我才听起来，是昨晚那个戴金项链的家伙。
跟他约定了见面地点，我也顾不上吃饭，就赶去城区，找了一间银行，当面转了二十万给戴金项链那家伙。
拿到了借款合同，又返回殡仪馆，走进了9号悼念厅。
昨晚饮酒过量导致心梗死亡的年轻人叫孙光林，一般这种非正常死亡的年轻人，前来吊唁的宾客很少。
他那个女朋友靠在一张空麻将桌上睡着了，母亲可能也回家休息了，父亲和几个亲友坐在悼念厅里说话。
见我进来，孙光林的父亲楞了一下。昨晚要债的从医院追到灵堂，是我帮忙解的围，他对我还有印象，立马走了过来。
“小伙子，昨晚谢谢你了。”
我淡淡一笑，示意他叫醒孙光林的女朋友，随后自行走到灵堂的供桌前。
烧纸钱的铝盆里盛满了灰烬，我在供桌上拿了几张纸钱，就着蜡烛点燃，丢进了铝盆，趁火苗正旺，拿出借款合同在火焰上方绕了三个圈。
孙光林的父亲和女朋友走了过来，看到我手上的借款合同，二人都是一愣。
“叔叔，你儿子欠的钱已经清账了，这份借款合同请你收好。”
那个长相清纯的女孩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你，你帮光林还债？”
我顿时有些无奈，谁叫我一时心软，答应孙光林，有事会帮他担着。这一担，二十万又打水漂了。
孙光林的父亲疑惑地看着我，“小伙子，你是光林的朋友？”
“算是吧。”
“那么大笔钱，你全都帮他还了？”
“就当是我欠他的吧，你们不用放在心上，快把合同收好吧。”我把借款合同塞到对方手里，立即转身离开。
孙光林的女朋友追了出来，还想追问我和她男朋友的关系，我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向办公楼那边的休息室。
路丰正躺在床上睡觉，听到门响侧头看了我一眼。
“你一晚上没睡，要不要把床让给你？”
“不用，我靠着桌子眯一会就行。”
一夜没有合眼，可我一点睡意都没有，还在为那打水漂的二十万心痛不已。
想来也巧了，祁华铭最先给我的二十万，在手里还没捂热，就被李娇那个不成器的爸爸打了秋风。
后面收到祁华铭给的八十万尾款，又因为我一句话，帮孙光林还掉二十万的债。
我真有点担心，卡里剩下的六十万，到最后也保不住。
到底是我没这个富贵命，还是因为挣这种钱我消受不起？成天为了这些阴魂俗事忙前忙后，最终却只能见财化水。
我还在胡思乱想，路丰突然从床上坐起身来，看了一眼手机。
“走，还有五分钟，火化车间就下班了。”
停尸间有扇小门，出去是一条走廊，直接连通火化车间。
我们用推尸体的推车装上那六具骸骨，在走廊里等到火化工离开，路丰就拿出钥匙进入了火化车间。
电焚炉的噪音很小，由于只剩一堆枯骨，几乎看不到什么烟雾。
路丰照我说的，把顾俊才的骸骨先送进了焚化炉。就在炉门即将关闭的一刹那，我只觉气海猛然一颤，心底响起一声叹息。
可我依然无法感知顾俊才的阴魂，虽然明知他就藏我的气海之内，却始终未能与他建立沟通。
顾俊才阴魂好像不想见我，只是把我带去幻境，去感受他曾经遭受的痛苦。
从晚上与崔国良的父亲聊过之后，我就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
一年之内驾校有三名教练死于非命，这到底是不是顾俊才所为？
如果是，那他滥杀无辜，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如果不是，害死三名教练的罪魁祸首又是谁？
要知道，当年那口鱼塘底部，埋葬的可不止是顾俊才的骸骨。
另外还有五具小孩的遗骨。
在挖出顾俊才的骸骨之前，我就发现那块沙土地不断冒着丝丝黑气。
但在取出那五具小孩遗骨的时候，却感觉不到丝毫阴气。
顾俊才与那几名走丢的小孩，死于同一时期，死亡时间先后间隔也就几个月。
五十多年后，顾俊才的阴魂还附在骸骨上。那五个孩子的魂魄，为何又不知所踪。
昨天傍晚，鬼差曾在练车场出现，他也找不到宋教练的阴魂。
我亲眼看到教练车撞倒宋教练，车轮从他身上轧过去。可我只见到教练车内有阴气浮动，却没发现宋教练的魂魄离体。
还有前两次在练车场意外死亡的教练，鬼差是不是也找不到他们的魂魄。
如果能和昨天傍晚出现的那位鬼差聊聊就好了。
我心里刚产生这个念头，就感觉火化车间里渐渐被阴气充斥，摆在推车上的五具小孩遗骨，已然被一层黑气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