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运动会的第一天。
开幕式结束后,玉砌就没多在运动场上停留,准备回教室。
去教室的路上,玉砌走了一半,他视线在礼教楼上停留了一瞬,忽的拐了个弯,转身往小卖部走。
川楼运动会也是轻松的很,一项任务都没有。见玉砌去小卖部,他没多问,也跟着去小卖部。
他一边沉默的跟在玉砌后边,一边垂眸看着玉砌地上的影子。
他的影子与玉砌一直离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玉砌往前走,川楼就往前走。
但川楼一直走到玉砌的后面,所以川楼的影子一直没有跟上玉砌的影子。
地上的两个黑影忽远忽近,川楼突然放慢了自己的脚步,很快,地上的两个影子就拉开了一段距离。
川楼的呼吸一窒。
他们已经隔着一层厚重的墙壁了。
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在自己最无能为力的时候喜欢上一个看似根本不可能的人。
明明时间未到,却已经知道了裁决书上的内容。
这次不行。
下次又是什么时候呢?
高考后吗?
六年后?
川楼一点儿都不确定。他脚步放慢了许多,但他好似没察觉到。
玉砌身体是向前走着的,但他一直留意着身后的动静。
他见川楼走的越来越慢,玉砌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川楼回过神,他轻轻摇了摇头。
“没有。”
玉砌顿住步子,等川楼走到自己的身旁时,才开始继续走。
他余光看着两人相距的不到一臂的距离,他想。
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子?
就因为一件隐瞒的事情吗?
他们看似那么好的感情,就因为这一件事情而变成了这样?
他想不明白,他也对这样的关系喘不过气。
每天都相见,每天都一起走。
却每天说的话还没比前后桌说的话多。
玉砌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太压抑了。
他感觉心像被什么东西揣着,往下拉着,喘不过气来。
什么时候能结束这样的关系?
他们还能回到原来的样子吗?
玉砌耷拉着眉眼,走进小卖部,看着自己从冰柜里拿出矿泉水,要走到小卖部前付款。
川楼伸手抓住了玉砌的手臂,玉砌一惊,下意识就想抽手臂。
但他忍住了。
川楼淡淡道:“你身体不好,还是喝常温的吧。”
“……”
玉砌默默的把冰凉的矿泉水放回去,回过神从旁边的柜子上拿下了一瓶常温矿泉水。
他疲倦的闭了闭眼。
快点结束吧。
…这样的相处方式。
玉砌从川楼身旁走过,到收银台后长长的队伍最末尾排队。
川楼没什么想买的,他见玉砌只买了一瓶矿泉水,想着教室里玉砌桌子上也有一瓶,目光露出了丝不解。
玉砌没跟川楼说话,往常多少还会像打破这份寂静一样说一两句有的没的话,今天是一句都没有。
他也不是不想说,只是他觉得这样的对话实在是太令人疲倦了。
收银台的老板拿起矿泉水扫了下商品码。
玉砌刚刚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谁也不顾。此时他终于感觉到自己在现实,伸手碰了一下自己的校服口袋,突然想到运动会开幕式前他嫌带着钱麻烦,直接扔书包里了。
“我来付。”
川楼玉砌正要转身放回矿泉水,他身后递了一张纸票给小卖部老板。
川楼的声音在他身后清淡的响起:“我帮他付。”
老板接过了川楼的钱后又抓了几个硬币递给他。
玉砌觉得今天可能是出门没带脑子,去小卖部前也没想自己有没有带钱出来。
他一路都没跟川楼讲话,像是在冷落他,现在又是川楼给他付钱。
玉砌感觉自己有点尴尬。
川楼接过钱后像之前那样习惯性想牵玉砌的手,但他止住了动作,转而拍了一下玉砌的肩膀。
“走了。”
“好。”
玉砌应了一句。
他边走边看着礼教楼离自己越来越近,他就越觉得脚步像被扎根在了地上,没有想前进的动力。
他不想回教室。
每次一回到那里,与川楼并肩坐着,两人无话各做各的事情的这种场面,他想想就难受。
真的快结束吧。
现在这样的关系。
……
下午的比赛有跳高。
路盐一早就拿着矿泉水站在不远处的绕线范围外等。
白露下午没有项目,她对看别人比赛没什么兴趣,在路盐准备走之前,朝她晃了晃手里的漫画书。
“我下午就不看别人比赛啦,拜拜。”
路盐没再等白露,直接下楼去操场了。
她透过层层人群看到了站在对面等待比赛的田久。
像是注意到路盐的目光,他的目光从身旁朋友的脸上转了过来,透过人群一眼就看到路盐。
田久在年段很有名,他的比赛总有聚成堆的女生在看。她们见田久望向她们的位置,都开始窃窃私语,相互小声说着话。
路盐准准的对上了田久的视线,看到他扬起的眉和嘴角肆意的笑容。
她回了个浅浅的笑。
前面的选手很快就完成了比赛项目,下一个人就是田久。
路盐手中的矿泉水瓶被她握着的力度微微向里凹了凹。她抬着头目光随着田久助跑的方向移动。
助跑,起跳,他如空中的鸟一样灵巧的翻过杆子,越出一条凌厉的弧度,湛蓝的天与他的身影倒映在了路盐的眼里,美的如一幅画。
体育老师拿起笔走上前记录数据,田久站了起来,低头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回头扫过他手上的数据表格,准备参加第二轮。
路盐微微向后退了几步,人有些多,挤的跟沙丁鱼一样,她觉得有些热。
田久第一轮跳的可以,远远甩掉了其他选手,路盐不觉得她还需要继续看,直接等三轮结束后公布排名就可以了。
她转身努力的从杂七杂八纷乱站在地上的“沙丁鱼”中挤了出来,终于感受到了一丝凉风。
路盐吹着风,拧开矿泉水盖,仰头喝了一口。这才舒服的叹了口气。
等她稍微在人群后走了几步才发觉自己的腿有些酸。可能是田久的运动编号排的靠后,前面选手太多了,她站的有点儿久。
她轻轻拍了拍自己泛酸的左腿,听着身后一声声的惊讶和呼喊声,抬起脚跨过过低几乎没什么用的警戒线——下午没有跑步项目,有目的地的径直往前走。
路盐坐到了放在跑道外的椅子上,后面是运动场高高的绿色围栏。她这个角度看不到跳高的场景,只能听到那边传来的声音。
路盐静静坐了一会,她今天下来就带了一瓶水,休息的地方周围没什么人,她看着不远处草坪上来来回回走动的人群,又看了会天空。
她此时又觉得困,拉高了衣领,想了想睡一会就去看田久第三轮跳高,闭眼就睡了过去。
跳高在下午的两点半开始,中午路盐被白露拉着八卦她打探到的关于沈了诉的事情,长句的话一句接着一句都不带停。
路盐张口想说点什么,但见白露脸上高兴又兴奋的,最终没有说出口,强打着精神听白露讲。
于是午觉的时间就泡汤了。
刚刚又看了一轮跳高,她此时是真的发困,眼睛一闭就陷入了黑暗中。
等路盐再次睁眼时,就见田久笑盈盈的看着她。
路盐刚醒,脑子有些没转过来。
“……你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
田久俯身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接着又站直了身子。
“你好像很喜欢问这句话。”
路盐此时有些醒神了,人刚醒就见到自己暗恋的人站在自己前面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清醒剂。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微微活动了一下自己的筋骨。
“…因为看到你我有点惊讶。”
路盐看着他解释道。
最近和他的接触增加了,她也没那么怕玉田久对视了。
算是自己和他熟悉的一个表现。
“我很少出现在你面前吗?”
这几天田久天天在路盐面前刷存在感,其他女生他是理都不理,他感觉自己表现的已经很明显了。
课堂上不是和路盐后桌的男生换了个座位,在老师讲一些无关紧要的学校要求时和路盐讲讲话,就是吃午饭时和路盐拼桌。
这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样子谁都看得出来。
路盐自然也是知道的。
“那倒没有。”
田久背对着阳光,他的笑容被刺眼的光线照的影影绰绰不真切。
“这周末你还在你姨妈家吗?”
路盐被他突然一跳的话题有些没反应过来。
“不在呀,怎么了?”
“你爸妈回来了吗?”
“没有。”
“真巧,我爸妈也不在家。”田久靠近了路盐一点,“这周末既然家人都不在家,那一起去市图书馆写作业?”
“大学霸,我刚刚好有几道题不会呢。”
路盐回想起田久期中考没低她几名的成绩,一时有些沉默。但是少女的心动终将让自己顺着他的心意走。
“好呀。”
田久如愿的听到自己想听的回复,刚刚不显的紧张感放松了些。
“那说定了。”田久把手插进兜里,浅浅的呼出一口气,“你别失约。”
“嗯。”路盐点点头,“你跳高怎么样?”
因为睡过头了,她只看了第一轮。
“还不错,第二。”
“挺好的呀,我记得我们学校有一些是从小学就开始培养体育的了。”
“是。”田久转身走了几步在原地顿住,又转过头看向她,嘴角挂着懒懒的笑意,“和我一起去看看我们班其他同学的比赛项目?”
“好。”
路盐感觉有点闷,把校服外套拉了下来,校服里露出了一件薄薄的羊毛织花边短袖圆领毛衣。
“来了。”她脚步轻快走到田久身边,与田久一起走向了其他比赛的场地。
……
玉砌低头在纸上勾勾划划,算着练习题,从期中考后他就有些疲倦写卷子,空了两三张,闲来无事,一回教室就直接拿起从家带来的卷子写。
川楼也一旁坐着。教室里没有其他人,只能听见笔在纸上书写摩擦的声音。
玉砌写着卷子越写越不对味,明明是有乐趣的运动会,但他却在这里写卷子。就跟上学一样。
他想找川楼说话,今天从小卖部到教室这段路上他就一直想拉住川楼,问他为什么他们的关系会变成这样。
但是这怎么能说出口。
一想到这,玉砌就有些烦闷。
他丢下笔,侧头看向窗外。
“十二月要来了啊。”
“新年是不是也要到了?”
川楼翻过一页书,侧头看向他。
“是快到了。”
“新年出去玩?”玉砌问。
川楼没有回答。
沈婉禾周日才跟他讲,他们现在在同安市租了一个房子,新年就过去住,让他适应适应那边的环境,等房子装修好了,就直接转学到那边。
玉砌转头看向他,目光带着疑问。
“不行吗?”
川楼这次不会答应玉砌的话了,他淡淡的语气里不带一丝情绪:“抱歉,新年我家有事。”
他垂下了眼,遮挡住了眼里深深的情绪。语气尽量不显露出情绪,他担心被玉砌发现什么端倪。
玉砌有些失落,他还想和川楼与往常每年那样坐在海滩的不远处看烟花。
每当新年除夕夜,江对岸就会升起绚烂无比的眼睛在他们的眼中绽放出光芒。
金色的烟花是最常见的。
每当这个时候,有那么点儿浪漫所在的玉砌就会让川楼闭上眼睛许愿。
玉砌说这时候许愿下接下来新一年的愿望的话,说不定真的可以实现。
川楼虽然对这些无感,但是每次玉砌想让他做的事情他都会完成。
他就在每一年许下自己的愿望。
玉砌一直记得每年除夕夜的画面。
前面是夜色江景,天上布满绚丽的烟花。川楼站在他身旁双手合十,闭着眼许愿的模样很虞诚。
玉砌看着川楼嘴角的笑意,自己也忍不住的笑,最后和他站在一起许愿。
许下来年继续与川楼到这里的愿望。
许下他希望自己和川楼的感情一直这样好。
许下他希望他们可以一起走,走到很远的地方。
类似这样的愿望,玉砌想过很多次了 ,也许愿过很多次。
但要他再来许愿,他还是会许愿下相同的愿望。
希望川楼一直陪在他身边。
这是他每次都必会许愿的。
不管去哪里,寺庙也好,挂满祝福词的树也好,只要能许愿的,就算是经过,玉砌也会在脑子里这样想:
希望川楼一直陪在他身边。
……
玉砌叹了口气,觉得今年这次没办法延续了,明年估计川楼就有时间了。
想到这,玉砌有些兴致索然,他又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川楼想着房屋装修应该没那么快就布置好,他回复道:“大概下学期开学前吧。”
“那么久?”玉砌以为川楼是去亲戚家拜年什么的,没想到要开学前。
“你要去哪里,那么远……还要等开学初才来?”
川楼避开了玉砌探究的视线,说:“我不确定时间,他们没跟我讲,但开学前肯定是在这的。”
玉砌顿时没了写数学卷的心思,他趴到桌子上,脸埋在手臂里,闷闷道:“好吧。”
“那到时候开学见?”
“嗯。”川楼不喜欢看玉砌闷闷不乐的样子,他补充了一句,“我们现在还能见。”
玉砌想到这觉得好了不少,他勾了勾嘴角,刚要说些什么,忽然想到两人现在奇怪的关系,又住了口。
他的嘴角的笑意未达到眼底就消散了,他半感慨的说:“是啊……至少我们现在还能相见。”
川楼听出了玉砌的语气不对,但他也选择了回避。
玉砌累的同时,川楼何尝又不累?
他没再回复玉砌的话,教室又寂静了下来,只能听到外面隐隐约约的喇叭声和吹哨子的声音。
他们再次选择了让自己放逐到学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