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的喜欢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这种情感是柔软的,是温贴的。
但同时也很脆弱。
稍微受到尖锐的刀锋,就会退缩,就会受伤,就会出血。
川楼没再想刚才发生的事,强压下这股逃避的负面情绪,在去教室的路上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垂眼看把档案袋封好,走进了教室。
习惯性的,在他迈入教室的那一刻,他就下意识往他的座位望。
座位的旁边每次都会坐着他想见的人,除去请假,那人不是在座位上写着东西,就是支着头看窗外的天空,或者趴在桌子上睡觉。
但是这次,川楼望了个空。
座位上原本应有的人此时空荡荡的,人不知道去哪了。
川楼拧着眉,扫视了一圈班级,也没找到他想见的人。
他内心此时那种想逃避不见的心思被名为迫切的情绪所代替。
刚要转头走出教室,杨斌就从教室外走进来。
“干什么呢,快回去坐好,要上课了。”
杨斌卷着书敲了敲门,随后推了推眼镜框,目光上下扫视了一遍川楼:“有很重要的事吗?”
在杨斌眼里,川楼是一等一的好学生,学的好,一点就通,还能举一反三,是不错的数学竞赛苗子。
川楼向杨斌身后望,还是没看到玉砌的身影。
他从杨斌身旁路过,平常冷淡的眉眼里多了几分急切,他边走边抱歉道:“是,我一会回来。”
话音未落,川楼大步迈出教室,往楼梯方向赶。
“嘿,这孩子……”杨斌皱了皱眉,疑惑的看向川楼远去的方向,走上讲台,敲了敲桌。
“行了,别再讲话了,来,翻开书,第九十八页……”
川楼先是去了洗手间找了一圈,没见人影,就直接跨着台阶级向天台跑。
从一楼跑到六楼,他边上楼边抬头往上看。楼顶在他的视野中越来越近。
他听着心脏因运动而加速的跳动声,耳边是他喘息的声音。他不知这是为了自己或是为了谁。
川楼右脚踏上教学楼的最顶层,左侧通常关掉的天台铁门此时正被一块砖头压着。
他向前走了几步,向门外看去。
他要找的少年正坐在天台的白砖地板上,双手撑着身后,抬着头看着天空。
靓丽夺目的天空之景衬着少年的身影异常单薄,仿佛如一张纸片,风一刮,下一秒就在他眼中不见踪影。
玉砌看着淡粉与橙黄交错的天空有些出神,就听身边有人在念他名字。
“玉砌。”
玉砌视线还停留在天边,并没有回过神。
愣神中,他恍惚的想,这声音有点像川楼。
直到他又听到了一次这样相同的声音,带着轻轻的拍肩。
“玉砌?”
玉砌猝不及防被拍了一下肩,激灵了一下,他转头回望声音传来的地方。
“川楼?”玉砌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
“我上来找你。”
清淡的嗓音,与平常一无二致。
玉砌看着熟悉的眉眼有些愣神,他突然这样想:刚刚发生的事可能对川楼一点影响都没有。
对他来说,可能只是一次普通的牵手,就和以前一样……或许不牵都没关系。
是这样吧。
不牵都没关系。
玉砌再次抬起眼看向川楼,川楼脸上平平淡淡,与往常一样,确实没变化。
玉砌觉得刚刚的风都白吹了,或者说,他放松的这个方法失效了——不然为什么心又没来由的开始跳的又快又重,甚至多了些刺痛?
他还能感觉眼眶酸胀的发热。
自己这是怎么了?
这种情绪……他以前一直没有体会过。
陌生的,又有些让人在意。
川楼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没有谈刚刚在体育课上发生的事情,手也很巧妙的错开了玉砌手的位置,两手之间离着点距离。
“这节数学课,不想听吗?”
玉砌低下头看着地上的白砖,过了一会才回答:“有点累。”
答完后,川楼没有再接话,玉砌也没再开口。
真的累还是这是个借口,玉砌知道。
玉砌直起身,垂下眼眸把心里泛滥的情绪收好,再一次抬眼皮看天空。
落日下的很快,天边粉色的云被暗蓝代替,只剩下一点太阳的边缘还露在云层外边。
“你不回去上课吗?”玉砌问道。
“就逃一次吧。”川楼回答。
玉砌动了动,视线从远处拉回,落到了坐在自己身旁的人身上。
风不停,川楼额前细碎的发时而挡住了他漂亮的眉眼,时而又将他眼里的亮光衬托的明显。
落日的光浮在他的脸上影影绰绰,年少的清澈一览无底。
玉砌看着面前的景象,就恍惚想到了以前看油画展时的那些画。
眼前场景与油画相似,美的令人过目不忘。
两人无话,坐了一会,川楼开口问道:“打算什么时候下去?”
“下课前。”
“想好怎么找借口了吗?”川楼的语气里带着笑意。
“就说去医务室了。”
玉砌与川楼的视线对上。他们透过眼瞳,都看见了彼此的染上笑意的眉眼。
“等下先去医务室拿药?”
“行。”
空气变的活泼了起来,气氛轻松了不少,两人坐在一起看了一会天空,楼下便传来了一些细微的响动,看上去是要下课了。
玉砌和川楼对视了一眼,都从天台上站了起来。
两位逃了数学课的在办公室常被老师夸的好学生从天台上出来,把铁门关上,又把砖头放回了原位,慢悠悠的走到医务室门前,向医生要了点药。
玉砌在医务室可是个老熟人,医生都认识他,也都清楚他的病情。玉砌没讲几句话就轻松把药拿到手。
他俩踩着铃,准时在下课铃响起前回到了班级。
杨斌也没多问,照例关注了一下玉砌的身体就挥手放人进去了。
“下面把练习册翻出来,我勾几道晚自习要写的题。”
安静的班级里顿时有些嘈杂,玉砌低头从抽屉里拎出数学练习册,按着老师说的页数翻到对应面,右手在题前随手勾了几勾,想起什么,转头问川楼:“下周周末不是田久生日,你去不去?”
川楼边勾题边扫了几眼题干,顺手把答案写了上去:“去。”
“行,我回头跟田久说一声。”
杨斌讲完了作业,最后从包里把数学卷拿了出来:“咳咳,我们这张数学卷是周末作业,周日晚上拿过来上交——”
他目光严厉的扫视了一下后排的几位男生:“有人数学卷互抄,大题连数字算错的都错的一模一样。”
他虚空点了点后桌的那几排,“下次被我抓到,我就不会放过你们了。”
“下周周一就要期末考试了,还不把心放到学习上,期中考差了你们怎么和你们父母交代?好自为之。”
杨斌刚讲完话,电铃就响了起来。
“行吧,今天课就上到这里,下课。”
他收拾好多印的考卷,拿着保温杯走出了教室。
数学老师刚出门,后面几个男生就开始抱怨。
“操,老子抄个作业怎么他了?”
“我会写数学都是给他脸了……”
“妈逼的。有交作业就不错了。”
其中一个男生余光瞟到上课晚回来的川楼身上,面露讽刺:“仗着数学好几分胡作非为,本质上还不是一个杂种。”
“哈哈有妈生没妈养,逃课都这么光明正大,笑死人了。”
“……”
玉砌感受到后面的视线,皱了皱眉,回头看去。
那群男生说完也不管川楼的反应,三三两两的勾肩搭背出去了。
川楼像是没听到话一样,面色平静的把最后一道数学题写完。
“他们在说什么?”玉砌皱眉看向他。
川楼嗓音清淡:“不知道,没关注。”
玉砌看向后桌的目光冷了下来,记住了是几桌几排后,没再多问,他换了个话题。
“我们回去吧。”
“嗯。”
川楼把包背上,跟着玉砌从前门走了出去。
……
田久把笔扔进抽屉,看了眼教室上挂着的时钟。
已经快六点多了。
路盐还坐在位置上写作业,好像不知已经放学了似的。
田久是因为今天家长说来接他,所以在教室等约好的时间。
路盐是因为什么?
田久看了一眼路盐,她还在座位上写卷子。
他把抽屉里零散的书整理好,随便抽了几本书扔到书包里,随即站起身走到路盐身旁。
“这么晚了你怎么没回去?”
路盐正在算数学选择的压轴题,突然听到有人和她说话还吓了一跳,猛的回头看。
田久正单手撑在她后桌的桌子上挑眉笑着看她:“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没有,我在等家长来接我。”
“几点?”
“他们说六点半。”
田久打了个响指:“这么巧,今晚我爸也说要来接我。”
路盐愣了愣,不知回什么,“嗯。”
田久凑近了路盐一点:“等下一起走?”
“啊?”路盐的表情有些呆愣,明明是深秋,外面的寒风刺冷,但她的脸上却还能见淡淡的粉晕。
田久莫名生出了一种想捏路盐脸的心思,喉结上下滚了滚,扣在桌子上的右手有点紧。
“放学一起走?”
路盐刚刚被田久说的话震惊的脑子有点发懵,这会回过神,迟疑地点了点头。
“好。”她又转过身继续写,写了几句,又抬眼看了下时钟。
“但我要先把这张卷写完前两面。”
田久哼笑了一声:“行啊,我等你。”
路盐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烫,她匆忙低下头,借着一缕垂下的头发挡住了自己的脸颊。
田久又回到位置上,随便抽出一张练习册后附加的生物考卷撕下来,折叠了一下,眼里扫着题。
因为他懒得拿笔写,所以就在心里默填答案。
教室外的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教室的值日生今天偷跑,所以很早教室就差不多空了。
这样想,她和田久算是独处了一阵子吗?
路盐算着算着数学题就有些走神,刚刚她都不知道教室除了她以外还有别的人……
是写的太投入了吧。
路盐抬头看了眼时钟,时钟已经指向了六点二十分。
从礼教楼到校门口还有一段路要走,现在走的话刚刚好到校门口,在稍等一会父母就会到了……
想到这,路盐拿着笔的手顿了顿,她有些迟疑要不要跟田久讲她现在就要走。
不知道为什么,路盐有点儿不敢和田久对视。
田久的眼睛狭长漂亮,具有侵略性。看向他的双眼,会让人产生一种被他看透的感觉。他的五官深邃笔挺,若脸上不带着笑,会透着由内而外的冷。这种冷似带有攻击性,直逼人的骨髓。
……
玉砌之前看田久和川楼站在一起,就调侃过他俩的长相。
玉砌评价川楼的眉眼是清冷,不笑的时候只觉得冷漠难以靠近。而田久只要不笑,全身都像有攻击性,仿佛一靠近就会被锐利的刀片划伤。
后面玉砌又打量了几眼田久,奇道:“你笑起来倒让人觉得好相处,你这皮相怎么回事啊?”
玉砌又对着川楼评价道:“你好像一直挺让人难以接近的。好像没看过你对别人笑过。”
川楼只眉眼柔和的看着玉砌,轻轻笑了笑,一句也不说。
田久别开眼,伸手从书架拿出一本书翻看,用书挡住了自己会落到前面场景的视线。
……
路盐有点儿怕田久看穿她的内心。
最近她总感觉自己好像喜欢田久。
路盐有些纠结,后边的田久便出声了:“你不走?”
“这个点出去刚刚好。”
“嗯,那走吧。”
见田久自己开口了,路盐内心松了一口气。
她把早已收拾好的书包背上,把桌上的考卷放回抽屉里,回头看了眼田久。
田久单背着包,背靠在后黑板抱着臂等她。见她收拾好了,便出声道:“走?”
“嗯。”路盐点点头,转身的动作顿了一下,“我去前面关个门和灯。”
田久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便从后门走了出去。
把灯和门关好后,路盐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田久:“走吧。”
楼道很近,大部分班级都已经全关灯了,个别还亮着前面几盏灯。
校门口的人已经走了差不多。
路盐一路走的都有点儿不自在。
心跳加速的原因来自于她身后的人。
直到走出校门站在路边,路盐觉得自己的脸还是红的。
她扯了扯脖子上的围巾,把半张脸埋进了围巾里。
彼时路边的自行车很多,是下班的高峰期。
田久左手抛着钥匙,有一搭没一搭的跟路盐聊。
“下周期中考你准备好考试了吗?”
“嗯,准备的差不多了。”
“自己信心很足?”
“还好。”
田久看着来往的行人,抛出的钥匙又落回手心。
“你……下周周末有空吗?”
田久的声音里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嗯?”路盐听到这句话有些疑惑,她眨了眨眼,转头看向田久。
树被风吹的摇摆,影子地上明明灭灭。
田久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发紧,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说道:“如果有空的话……下周我能有幸邀请你参加我的生日派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