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已近冬日,天气渐冷起来,孟惊棠本想着去外面逛逛也被这景国的天气给劝退了。
刚入冬就冷得不成样子,这孟小姐以前傻兮兮的冬日里竟然保暖的衣服也没几件!一查才知道那些做衣服的钱是被下人克扣了。
萧岚青气得把整个府里的人都查了一查,犯了事儿的全扔黑市里去了。又心疼的安排布庄给孟惊棠做衣裳。
孟惊棠就天天躺在塌上烧着炭听夏至讲话本,偶尔扔两颗红薯进去烤,还能吃点热乎的暖身子。日子惬意极了。
算着也在府里待了大半个月,期间倒是没见过孟杨柳和孟盼姿,不知道是被罚去别的地儿了还是不敢再来招惹她。
用着夏至不知道去哪儿寻来的宝贝药膏,孟惊棠脸上的纱布已经拆下了,她抱着铜镜,凝视着那已经不肿了的脸。
除了还有些许青紫的淤青,她一张素净的小脸露了出来,小巧的瓜子脸,带着些婴儿肥,一双水眸清亮透彻,看起来纯粹不谙世事。算不上好看,只能称得上可以见人。
除了额间消失的神印,这副容貌与她上一世一般无二。
夏至以为她是开心得愣住了,笑眯眯道,“小姐真好看!像朵花儿似的!”
孟惊棠说不清什么感受,只叹缘分奇妙。
一样的姓名一样的样貌,她甚至都要怀疑是谁比着她刻了个凡人。
“小姐快来,夏至给你编发,等会儿就要出发啦!”夏至兴冲冲道。
没错,她今天就要去学堂了。
不知道凡间的诗文跟他们是否一样?想起上一世被诗文折腾的无奈,孟惊棠不免生出些许退意。若说起诗文,孟惊棠最讨厌的就是暮云归的爹暮槠子。
每年的考核内容都要背他的《怀天下大义》。那是他喝醉了之后在回家路上救了一只快要生产的花仙子写下的。孟惊棠读了那么多年也没搞懂这跟天下大义有什么关系。还有一系列无聊的诗词,师门里的师兄师妹每次都是边背边骂。
还记得那年孟惊棠还是个小豆芽菜的时候,初生牛犊不怕虎,非要写首更妙的诗来比过暮槠子,还得在众人面前立下豪言壮语。
“不就几首诗吗换我我能写更厉……”大师兄连忙捂住孟惊棠的嘴把她从台上拖了下去。
下面一众弟子起哄说她绝对不行,她的好胜心就此成功被挑起来了。
她又没什么神奇的经历,于是她就找了条人多的大路天天守着,看天看地看空气,每个路过的人都被她问过“你有故事吗?”就连路过的小狗崽子都要被她扯住耳朵问上一遭。
就这么过去了半个月,她还没见着暮槠子就被告到师傅那里去了。
理由是她一天无所事事净爱捉弄人。
狗王非常愤怒地跟师傅抱怨,“我们前些日子跟那群四条腿只会卖萌的傻猫有一场生死决战,可是!我们的士兵走在路上全被她扣下问话了!”
他化为人形,梆硬的拳头直指跪在地上看热闹的孟惊棠。
孟惊棠一激灵吓一跳,身体抖了一抖,她僵硬的笑,“呵呵呵哈哈哈,我可以解释……”她越说声音越小。
最后的结果呢就是她被罚抄了一百遍心法,整得她一个月没出门,比诗的事也被抛之脑后了。
说起背诗就全是心酸,但又对凡间的学堂好奇。她们以前都是自己找地方坐,她喜欢躺在那棵巨大的桃花树上练功,但又贪懒赖床,她就没骨气的求大师兄每次帮她抢位置。
为此花了不少她淘来的好东西。
思绪渐渐飘远,透过铜镜看着忙碌的夏至,孟惊棠下定决心,就睡一分钟,一分钟过了她就醒。
夏至折腾她的头发许久,又给她别上一支白玉雕花的发簪,捧着她的脸左右瞧了瞧,满意的点头。
想起来什么,她又急匆匆地往旁边去。没一会儿就抱来一件狐裘披风。
“小姐!这是夫人昨个儿送来的新衣服,你也还没看吧!”她捧着披风,给孟惊棠围上。
萧岚青心疼她,用的料子都是她爹孟大将军打了胜仗皇上赏赐的狐裘貂皮。成色上好,摸起来也是柔软暖和,舒适极了。
又怕她身子弱冷着,夏至忙去抱了个暖手炉来塞进她手里。
做完一切夏至恍然,完蛋!要迟到了!
她连忙拉起昏昏欲睡的孟惊棠往外狂奔。
孟惊棠被拉得一激灵,一手抱着炉,一手被她牵着跑得飞快。
夏至可急死了,辰时就要上课,现在时间都快到了。小姐恢复正常后第一天上学堂可不能留下坏印象!
府门外等着一辆马车,夏至扶她上去,小声跟她说,“小姐,夫人唤了容二公子来接你,你别叫错人啦!”
孟惊棠胡乱点头,掀开帘子钻进马车。
马车正中央坐着一个人,那人听见她的动静,掀起眼皮看她。
“车夫跑快点!”这是夏至的声音。
“?”这人没声音。
骤然间,马车猛地开出去,孟惊棠无防备地抬头对上他的脸,一瞬间,脑子里像被雷劈中,五雷轰顶。
无数回忆涌上脑海,手中的暖炉掉在毛茸茸的毯子上滚了两圈她也没听到动静。
那张脸太过熟悉,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呢喃出口,“师傅……”
容胤在她学会心法第八卷的时候消失了。她记得前一天他还带着她埋十三仙,说着过几年挖出来的时候会多香醇,可还没等几年,第二天他就消失了。
无影无踪,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门派中的师叔说他出门云游,过段时间便会回来,这段时间一晃就是近百年。
那罐十三仙就那样孤寂的躺在泥里,守着根茎错落的桃树,一年复一年。
容胤不动声色地凝眉,“夭夭?”
他唤她。
上一世的容胤也是这样柔声唤她小字。她是他捡回来的,他见她喜欢桃树,便为她取下小字“夭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夭夭。
那一声把孟惊棠唤了回来,她再次看向面前这人,确定他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她疑惑不减。
这到底是容胤在人间历劫还是真的就是一个碰巧长得相似的人?
“他们都跟我说夭夭好些了,现在见到我怎的不一样?”容胤失笑。
孟惊棠回神,朝他俯身行礼,“容二公子。”
容胤扶她起来,有些无奈,“怎的如此生疏?”
一样的神态,一样的语气。孟惊棠忍不住地想埋怨他,她认认真真学心法修术法,他倒好了丢下一堆烂摊子想走就走。
最终还是憋了回去,侧过脸不再看他。
容胤是个很懂分寸的人,跟他在一起会很舒服。就像现在,他知道她不想说话,他就自顾自拿起书看起来,不勉强不打扰。
不知道学堂为什么修得那么远,感觉在路上跑了整整百年才穿过一条街。
孟惊棠没事干,数着窗外走过去多少卖糖人儿的人,直到马车渐渐驶离闹市,她没数的了才停下。
她闭上眼,开始默念心法。
容胤看她一眼,又转过头。
马车从颠簸逐渐平稳。夏至在外面唤,“小姐!到……”
话还没说完她就看见孟惊棠提着裙摆跳下马车了,到了嘴边的“啦”被她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她奇怪的看了一眼马车,赶紧跟上孟惊棠的步伐。
“小姐小姐!走这边!”
孟惊棠脾气上头,冲进去像个炮弹一样横冲直撞。
她又是第一次来哪能找对方向。
做过功课的夏至带着她左拐右拐就碰到了教书的夫子。
他在外面等着,至于等谁,目标很明确。
夏至脱下身上的包给她背上,暗戳戳她给她打气,“小姐加油!晚些夏至来接你!”说完对着夫子行了个礼便跑开了。
孟惊棠刚要行礼就被他拦住,“不讲虚礼,走吧。”头发花白的老者看起来威严沉肃。
对新环境的新奇驱散了心中那点见到容胤的烦闷,她好奇的左看看右看看。
这凡间的学堂竟如此讲究。
四处都打造得很华丽,以黑白为主的主色调又显得低调沉静。
路过的廊上挂着许多字联。
那些字或大气或婉约,有些字笔锋惊变,像用墨水勾出一朵朵花,孟惊棠惊叹,原来这字还有这么多写法!
漂亮得像一幅幅画。
“夫子来啦!”
隔老远孟惊棠都听见声音。
她跟在老者身后进学堂,台下的脑袋乌泱泱一片。
老者重重拍了拍桌子,“这位是我们学堂新来的学子。”说完他侧过身,看向孟惊棠。
孟惊棠向他微微鞠躬,吐出一口气面向底下那群人,弯起唇大方的介绍自己,漆黑的眸子亮晶晶的,“我叫孟惊棠。害怕的惊,海棠的棠。”
老者点头,将她安排在窗边的位置上。然后便开始上课。
“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老者翻着书念着。
树枝上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孟惊棠无聊至极,想起来什么,她打开了夏至给她备的包包。在看到那沓黄色的符纸时她眼睛都亮了亮。
指尖点起朱砂,她细细绘着。
孟惊棠的反应太奇怪,容胤百思不得其解。心里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谈不上为何,自孟惊棠出事那天起,再见到她心跳得总是很快。他轻轻抚上心口,眸色晦暗不明。
——
楼昭没想到前前后后不过一杯茶的时间,那消失许久的故人竟在人间出现。
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他清浅的眸染上兴奋的红,他之前一直没明白孟惊棠缘何重生,原来真相在这儿。
腿边趴着的白虎打着盹儿,魔域灵气充足,楼昭应该也没亏待它。两百年的时间,它的皮毛越发油亮,脸盘子大得不像话,不知道吃什么全长了一身肥肉。
天上一天凡间一年。
就他思考的这一会儿,孟惊棠已经被当成猴子围起来了。
坊间都传孟五小姐孟惊棠又蠢又丑,今日一见也不见得有那样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