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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佛像(1 / 1)


快要死了。这是孟惊棠的第一反应,太痛了,全身好像被什么破开。

“怎么办她死了吗?”

“死了……死了便死了!叫小六子把她扔到枯井里去!”那人略带惊慌的声音传入孟惊棠的耳膜。

混乱的思绪充斥着她的脑海,死前的一切都在她脑海里飞速闪过,她熔了七七四十九天才大功告成的琉璃琴、混着甜腻气息的十三仙、六一、冒充的“沈温书”、青玉……

她只感觉一股暖气在她的五脏六腑横冲直撞,全身都湿漉漉的像溺在水里,她漂亮的眉头紧蹙着。

感觉到有人来碰她的身体,一瞬惊醒,孟惊棠紧闭的眼睫轻颤,黑雾散尽,周围骤然亮了起来。

“啊!”

发现她睁开眼睛,抬着她手臂的孟杨柳猛地松开了手,孟盼姿不明所以,也被她这一声吓得松了手。

孟惊棠软绵绵地摔在地上,不知压着了哪处伤口,疼得她闷哼一声。

孟杨柳早就跑得不知踪影,空旷的竹林里只剩下孟盼姿和那本该再也醒不过来的人,掠过的清风激得孟盼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随手捞了根棍子,大着胆子往前探。

“咯吱咯吱”的枯叶被踩碎的声音清脆如铃。

孟惊棠拍了拍昏沉的脑袋,终于感觉好受了些。

“能扶我一下吗?”她这一开口才发现嗓子沙哑得不成样子,这声音活像野外的厉鬼来索命。

孟盼姿被吓得丢了树枝,“啊!”

孟惊棠无奈,只得重复一遍,“我手上脚上都有伤,麻烦你了。”

不知道这人去哪儿滚了一身伤,手上腿上都有被撕咬的痕迹,小腿上的肉血迹斑斑,再不去看大夫都不知道腿能不能保住。

看着那人满脸满身的血,孟盼姿听了话,颤巍巍地点头,走过去扶她。

“多谢。”等孟盼姿的手搭上她的肩膀,孟惊棠对着她笑了一笑。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满是血和淤泥的脸,看起来又脏又吓人。她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阴森极了。

孟盼姿强忍的惧意在这一刻爆发了,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呜呜呜让你被狼咬的是孟杨柳不是本小姐!你别过来啊呜呜呜!”

她捂着眼睛,后悔得直跺脚。就不该跟孟杨柳一起去玩,这傻子被咬了之后整个人都变了,她以前哪里会明白道谢?

她想跑又不敢跑,这竹林里指不定哪儿又钻出来一头狼。待在这里又有“被鬼附身”的孟惊棠,真真是前有狼后有虎,谁来救救她啊!孟盼姿哭得更大声了。

这丫头哭起来的声音简直是响彻云霄,惊得枝头的鸟全叽叽喳喳飞走了。若不是孟惊棠现在没有法力,她怎么也得听听它们是怎么骂她的。

看她哭得投入,想着也放弃了跟孟盼姿交流,孟惊棠开始思索起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她现在的身体没有灵气,更没有法力,俨然是一副凡人的躯体,可是她到底是怎么会到这具身体里来……

也不知道青玉怎么样了……

“二小姐小小姐!”

随着一声惊呼,一排排侍卫冲出,孟惊棠被兜头罩下一件披风,还没看清来人,她就趴上了一个宽阔的肩膀。

“娘!娘!呜呜呜吓死我了。”

队伍中央站着位衣着华丽的妇人。孟盼姿小跑着想投入她的怀抱。

“站住!”妇人眉头一拧,两个婢女赶忙上前一左一右钳住孟盼姿。

“娘!”孟盼姿不可置信地盯着她。

“把二小姐带回厢房,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任何人探望!”

美妇人厉声下令。

孟惊棠想探出脑袋,被那人宽厚的掌轻轻摁了回去。

披风太过温暖,察觉到这人不会伤害她,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他背上睡了过去。

将孟惊棠往上提了提,偏头对上萧岚青的目光,容胤朝她颔首,“烦请大夫人速速备好马车回京,夭夭这伤拖不得。”

萧岚青点头,雷厉风行的安排下去,眉宇间全是疲惫。

容胤没再多说,他掏出一张密密麻麻的符,“五行地法,行在一瞬,移!”

天龙寺门前,一众僧人早已在门口侯着。

“阿弥陀佛,诸位施主快快请进。”站在最前面的小和尚施礼。

萧岚青蹙了蹙眉,她一向不信神佛一说,正欲开口便听那位和尚笑道,“施主不必多言,我们住持早上便为小姐卜过一卦。”

“大师神机妙算。”容胤道。

他将背上熟睡的女孩交给和尚,给萧岚青使了个眼神便往一旁走。

“我想见见二小姐。”他道。

萧岚青没急着回答,少年的眸深不见底,黑蒙蒙一片,从他年幼看着长大,现在她反而看不清。

——

孟盼姿有些惴惴不安的看着面前的人,他不说话时总让人觉得阴沉。

从她讲完知道的事之后他便一直没说话,只端着茶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瞥见孟盼姿昭然若揭明晃晃挂在脸上的心情,容胤大发慈悲。

“好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他和煦的笑道。

孟盼姿这下犹豫了,她疑惑,“你没什么要问我的了?”她以为他还会问很多,比如孟杨柳为什么欺负孟惊棠,再比如她为什么会信孟杨柳那个蠢货的话。

容胤笑着反问,“我还该问些什么吗?”

他平时给人的感觉太温柔,孟盼姿没察觉他有什么不对,赶紧甩着脑袋直说没有,摸到房门旁“噔噔噔”跑了。

孟盼姿说那丫头被狼咬了之后像换了个人似的。容胤蹙着眉头,以前的孟惊棠像个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鹌鹑,没人能跟她走到一块。

她总嘀嘀咕咕一些大家都听不懂的东西,她有自己的思维,这种反常人的思想被大家叫做傻子,她就顶着傻子的名头长到了七岁。

她的父亲是景国的镇国大将军,常年征战在外,母亲在她尚且年幼时就病逝,萧岚青对她再好也不能把她拴在腰带上时时护着。所以她被人欺负也没有办法还手。

她没上过学堂,不会与人交流,长相也不出众,甚至说还不及普通人,算得上丑陋。

孟杨柳他们欺负她不会说话,时常以捉弄她为乐子消遣时间。

她向来逆来顺受,最后不过也只是一个人躲在角落,接着做他们理解不了,但她觉得乐趣无穷的事。

她看蚂蚁搬家、看迷路的蜜蜂、看破茧的毛毛虫、看世间万物,也许她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只是她的脸上经常脏脏的,没人看见。

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一夕之间就学会了与人沟通,怎么听怎么匪夷所思。

茶盏被放下,容胤面色沉沉,起身出了门。

——

孟惊棠是被渴醒的,待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一轮弯月斜斜挂在夜幕里,细碎的光透过纱窗照进来。

适应了一下现在全身被绑满绑带的身体,孟惊棠忍着疼翻身下了床。

拖着一身的伤,终于爬上桌子,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两杯茶水下肚,她这才有了点活过来的感觉。

“喵——”

一只野猫跳上了她的窗。

孟惊棠看过去,那猫好像不怕人,也直勾勾盯着她。

是只黑猫,蓝色的瞳孔,它优雅的舔着自己的爪子,看起来很高贵。若不是它过分短了些的腿,孟惊棠真要怀疑它是不是修行高深的猫妖。

“喵~”野猫翻下窗,身影消失得彻彻底底。

孟惊棠没兴趣理它,她还在为未来做打算。

野猫走出一截路发现她没跟上气得四条腿差点分叉。

它忿忿地又绕了回来。

“喵~”它熟练的爬上窗,在月光下凹造型。

那丫头长得实在丑陋,现在面上还蒙着纱布,露出的部位又肿又泛着青紫,不到万不得已它才不去蹭她。它嫌弃地甩了甩脑袋。

孟惊棠手撑着脑袋,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什么事都有,以至于她搞不太清楚现在的状况。

窗口那只搔首弄姿的猫她也没兴趣,反倒让她有些想念她那只蠢萌蠢萌的坐骑。

她轻叹一声,重来一世,她不知道该安安稳稳的过好这辈子,还是该杀回去讨个为什么。不过在这之前还有好多问题等着她去寻觅答案。

那猫见她没动静,甚至没注意到自己,有些恼了,一步跳到桌子上薅她头发。

“喵!”抓死你抓死你抓死你!

不知道这猫怎么突然发疯,孟惊棠念了个咒,手上快速绘着,轻轻在它脑袋上一点。

四目相对,什么反应都没有。

孟惊棠懊恼,“我给忘了。”这身体灵气都没,哪能用法术啊!

野猫鄙夷的看她一眼,两条后腿扭捏挣扎半天,最终俯下头蹭了蹭她的手。

“喵~”

“你在我这儿晃了这么久,到底想干嘛?”孟惊棠挠它后脖颈。

野猫抖抖身体,“喵!”

它三步跳上窗,歪头看她,“喵?”

孟惊棠想了想,披上一旁挂着的披风,跟着它出门。

她拢着披风,小步跟在它后面。野猫一路慢跑着,到了一处殿前突然停下,像是受到巨大的恐惧,它全身毛都奓了,然后突然加速,失了踪影。

孟惊棠眼睁睁看着它跑得没影,冷风吹过,她不受控制地轻颤,“阿嚏!”

太冷了,刚想朝来时的路转回去,余光避不可及的一瞥,就被殿里的佛像吸引了目光。

准确来说,那不是佛像。

高挺的鼻梁,如青山划下一笔的眉,深邃立体的五官如无价的艺术品,他嘴角挂着温和的笑意,给人的感觉却极尽压迫。

那不是什么神佛,那是魔尊——楼昭。

他不像从前的魔那样生性残暴、喜好杀戮。他不爱战争,所以四洲三界才能和平这么多年。

他活在传奇里,她以前好多次听赢曜说佩服他。他佩服的是他足以改天换日的能力。

唯一一次见他,是在赢曜的画里。

鬼族不安分于现在的和平,想发起战争,刀锋直指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想以此激怒保护凡间的神明。

鬼王带兵亲征第一日便被他拿下。

百鬼夜行,四周全是逃难的流民,他如天神降临,一袭白衣不染纤尘,明明是魔,却比那些道貌岸然的正派仙君更像悲天悯人的神。

她抬头望着这尊纯金打造的巨大佛像,对上他被雕刻得栩栩如生的漂亮的眸。

“呵。”一声轻笑荡开。

黑眸染上红色,他抬指轻轻一点,殿中映出天龙寺大殿的模样。

沈温书拿扇子尖戳戳旁边站着的左护法,“尊上笑什么?”

宋景言下巴往那幻影处抬了抬,一眼看去就被吓到,“哪来的丑丫头大半夜烧香拜佛!”

沈温书对他的一惊一乍已经免疫了,他瞥他一眼,拿扇子拍了拍他。

“尊上莫不是要帮她还愿?”宋景言现在想起那张丑陋的脸都还后怕,“那也太太太太没眼力啦!”他搓了搓胳膊,满脑袋不理解。

一颗葡萄朝他飞来,宋景言躲不及,硬生生挨了一下。

“哎哟!”他捂着脑袋。

沈温书轻声笑他,他哀怨又小心翼翼地看向主位上懒洋洋靠着的人。

楼昭唇角勾着笑,漫不经心的拨着垂下的佛珠。

“既然如此,不如送她一份礼。”

他清浅的眸扫过大殿中那个瘦小的身影,她虔诚地对着他的像拜了一拜,嘴里不知道在喃喃些什么,又爬上他的供桌,顺了几颗桃子走。

丑吗?他倒觉得挺可爱的。

天界。

又是一年春,阳光破云而出,枯萎的花还是开了,比往日的更加艳丽。

难得的好天气。

魔尊最近不知道发什么疯,说是出门游山玩水结果半路把人家血族给一锅端了,天界收到消息的时候那人已经明目张胆的带着手下把他们也给围了,就像路过来顺个便的样子,甚至那个呆呆的不知道做什么的左护法还在啃鸡腿。

孟惊棠死了,赢曜受伤闭关,天界已如一盘散沙。此时楼昭若是打进来,那他们跟等死没什么区别。

“本尊要那把琉璃琴。”坐在九头蛇辇上的年轻男子漫不经心伸手一指。

虞窈怀里抱着的琉璃琴瞬间被订上一个血红妖异的花型印记。

她脸色白了白,抱着琉璃琴的手紧了些,不自觉地往帝后身边退。

察觉到女儿害怕,天帝大着胆子指向他,“楼昭你别太过分!否则我定要你好看!”

“不愿给吗。”他嘴角挂着温和的笑。

楼昭懒洋洋起身,飞身而下立于山巅之上,居高临下的姿态,压迫不着痕迹的侵袭而来。

不愿再听废话,他勾勾手,那琉璃琴便四分五裂。

虞窈惊呼,“我的琴!”她连忙捧起那点余下的残渣试图还能修复。

惺惺作态。

碎掉的琉璃琴化成一片片残影,老妖王被孟惊棠熔进琴里的魂魄被放出,再见光明,恍如隔世。

魂魄融出一个黑黢黢的肉身。

楼昭蹙了蹙眉。

“参见尊上!谢尊上不杀之恩,我愿为尊上……”他激动地跪倒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表忠心。

一柄黑色的剑穿透他的心脏,他睁着眼睛,死得不明所以。

剑从他身体里退出,楼昭揉了揉额,无奈笑道,“聒噪。”

血族灭了,琴也毁了,剩下的,不知道小煞星该怎么处置呢?

楼昭眼里浮起浓浓的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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