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里的距离并不算遥远,在通畅的官道上,众人骑着骏马。在杨唯的带领下朝着告示所说之地飞快的奔驰。马不停蹄,短短数个时辰便抵达所说之地。不过还尚未到犒赏三军的时辰,北楚军队此刻正在驻扎停歇。几人将马匹藏匿好之后,一路步行潜伏在树林内向着北楚军中徐徐靠近,随后在距离北楚大军不远处几人静候等待着时机。
许义躲藏在一棵粗壮的树干身后窥视着不远处的冰山一角,然后喃喃自语道:“这北楚大军怎么都是一些孩童?瞧瞧那一角,竟还有年长之人?此等士兵岂能打仗乎?”杨唯听到了许义的自言自语,心中百感交集。自数百年前,武国与北楚便开始交战,直至今日,双方死伤约千万人,如此触目惊心令人叹息。也是在杨唯自归北楚的几日里,常常夜不能寐辗转反侧思索着国家之去向、百姓之所想,期间也曾无数次瞧见在这皇权之下生活的子民已是十门九绝。此番重归赤平城,不仅是要夺回帝位,更是要与武国止戈修好,两国之间不再短兵相接;两国子民不再哭泣哀嚎。
又过了数个时辰,已经到了告示上所写的时间,北楚将士严阵以待得等候着大帅孙存。随后,一匹烈马的嘶吼声打破了军中的宁静,郑国公孙存在众目睽睽之中骑着骏马快速得驶来,而后下马走到台上开始鼓舞着军心。
不过,这一切都是作秀。
杨唯在一旁窥视着北楚大军的一举一动,而后顿觉时机成熟,正准备冲出去显露于众时。杨唯的坐骑‘迅风’不知为何突然发出嘶吼声,嘶吼声传遍林中使得众人暴露,正当杨唯转身看向‘迅风’时,突然一支铁箭飞快的朝着自己射来,幸好转身擦肩而过,没有被偷袭毙命。杨唯瞧见突然出现的铁箭顿时吓了一跳,赶忙抽出宝剑护身,待转头再看向‘迅风’,‘迅风’已倒在血泊中,只是瞪大着马眼,歪嘴大口喘息着。突如其来的情况令众人顿时警惕。许义赶忙跑到杨唯身旁护卫着杨唯的周全。随后,又是几支铁箭从树林中飞快的射来,不过这次全部被许义挡了下来。杨唯瞧见自己已然暴露,于是便想直接冲出显露于众。
不曾想,蒋睿早已布下天罗地网等候着。
杨唯此刻距离北楚军队不足百米,但这百米却是宛如沟壑一般难以跨越。正当杨唯冲锋时,从两边突然出现数十名杀手挡住了杨唯的去路,而后便想要趁机斩杀杨唯。杨唯虽是骁勇但双拳难敌四手,身后不远处的许义解决了那几名偷袭的弩手后瞥视到杨唯此刻被数十名黑衣人围攻,于是横冲直撞得跑了过去。杨唯艰难抵挡着攻势,不过幸好此刻周围皆是树木,可利用其地形躲避着杀手的快刀,但也架不住人多!正当杨唯招架几人快刀时,有一名杀手瞅准破绽准备从杨唯背后一刀了结时,许义将手中的大刀投掷出去,其劲道凶猛,大刀锋利无比,竟直接将那人拦腰砍断!而后许义抓住其中一名黑衣人当肉垫直接撞向杨唯正在招架的几人。树林之中的打斗声,在百米之外原本可以听到,但此刻孙存命人抬出几箱金银财宝分发,北楚士兵看到大帅脚下金光闪闪的钱财,注意力全部集中,百米外的厮杀声充耳不闻。
许义虽是勇猛,但蒋睿也是早有预料。蒋睿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可不仅仅是安排几十名杀手潜伏,况且,为了让儿子蒋权在陛下面前‘建功立业’更是亲自指派蒋权带领着心腹之人伺机斩杀杨唯。
许义的及时救驾给予了杨唯些许的喘息,杨唯看到许义正与杀手鏖战已是身中数刀,但此刻顾不得许义,赶快暴露于众恢复兵权的掌控才是根本!于是,杨唯左闪右避不停的向着北楚军队冲刺。距离越来越近,已不足四十米,正当杨唯以为一切都可逆转时。蒋权从旁杀出,竟直接砍伤杨唯其左腿。杨唯重伤倒地,捂着受伤的左腿一步一步向着北楚军队爬行着,指甲缝里顷刻间满是泥土。蒋权右手握着的短刀还不停地向下滴着鲜血,看着眼前的老人,蒋权带有嘲讽的语气说:“陛下,您这是何苦呢。我会感念昔日陛下之隆恩,给予陛下一个痛快的。你们几个,动手杀了他!”蒋权一声令下,命令一同潜伏的几人斩杀杨唯,几人听令而动朝着杨唯走来。许义与杀手鏖战之际,透过眼角瞥视到杨唯已然倒地正在匍匐,虽是心中着急,但杀手围攻一时难以抽身!而且跟随自己的那十名张氏子弟早已命丧,许义瞪大着双眼一边想要冲过去一边又被杀手阻拦,眼睁睁看着事情的发生而无能为力。杨唯猛吸一口气用尽全力大喊道:“朕乃北楚皇帝杨唯!快来护驾!快来护驾!”不足四十米的距离,又是用尽全力的呼喊,距离杨唯最近的士兵们听到呼喊声后纷纷转头望去,只见草丛中有一人趴在地上,身旁几名壮汉正在拿着刀接近那人。蒋权听到杨唯大喊,心中顿感不妙,于是赶忙下令:“快杀了他!”几人赶忙举起手中的凶器正准备砍杀杨唯时,突然从军中射出几支铁箭,铁箭飞快的朝着几名壮汉射去,顷刻间便将几人射杀倒地。李有见状赶忙松了一口气说:“还好,赶上了!”蒋权见状立刻大步流星的追上去想要斩杀杨唯,但李有并不给予蒋权之机会。李有扔掉弓箭掏出匕首直接与蒋权搏杀,跟随李有的那五人赶忙上前将杨唯搀扶起身。杨唯在千钧一发之际保住了性命,成功出现在军中。杨唯在几人的搀扶下朝着台上走去,边走边呼喊道:“朕乃北楚之皇帝杨唯!”新兵自是不识杨唯,但那些一直对杨唯怀有忠心的武将瞧见陛下还活着赶忙上前护卫,竟喜极而泣得呼喊:“陛下!陛下!陛下在这里!”台上的大帅孙存眼见事态发生顿感不妙!今日即便是冒着天下之大不讳也要弑帝!于是指着杨唯怒斥道:“大胆妖人!竟然敢假冒先帝!天下谁人不知先帝已然在玉琼关驾崩!你这刁民好大的胆子,来人啊!给我杀了他!”
一边是新兵的效忠,一边是老将的追随。顷刻间,北楚军中便分成两派起了冲突,但早些时日杨邦设计诛杀那些忠于先帝的文臣武将,使得今日拥护先帝之人仅有数百。数百人将杨唯团团包围护在中间,其余将士则听令于大帅进行围攻。大战一触即发,百人虽是骁勇善战但也架不住人海战术!几乎一盏茶的功夫,护卫在杨唯左右已不足五十人,许义身中几处刀伤瞧见正在鏖战的李有,也顾不得支援李有,眼下最重要的是保住杨唯,于是便火速得跑到杨唯身边。
杨唯高呼:“朕乃北楚皇帝!你们想要谋反吗!”
杨唯的高呼确实镇住了围攻的士兵,北楚士兵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渐有放下兵器之势。台上的孙存瞧见趋势不对,立刻威慑着众人说:“大胆贼子!竟然敢冒充先帝蛊惑人心!给我杀了他!取首级者,赏金万两!凡有放下武器倒戈者,族灭!”在金钱的诱惑和族灭的威胁下,使得本想放下兵器的士兵再次紧握,而后便继续向着杨唯冲杀。很快,杨唯之众几乎被消灭殆尽,身旁所剩之人仅有三两人。许义此刻已然是成了血人,正在大口喘息,也不知身上的血是许义的还是别人的。正当士兵们将杨唯团团包围,紧握长戟徐徐靠近时,也正当杨唯以为今日必死之时,突然有一人从不远处的军中窜出,飞快的朝着台上奔跑。几乎是几个呼吸之间,便窜到台上,而后竟直接将孙存拿下大声喊道:“所有人全部放下武器!”一声呵斥,吸引了台下的士兵也吸引了正在围攻杨唯的士兵,北楚士兵扭头看去,竟不知何时大帅已经被人挟持,手中的短剑就架在孙存的脖子上。于是,士兵停止了攻势,随后逐渐放下了手中的兵器。杨唯抬头望去,发现挟持孙存的那人竟是昔日借宿山庄之主家,张玉。
张玉挟持大帅孙存孤身立于台上对峙整个北楚大军。
张玉对着许义喊道:“北楚将士全在此地,快去护送火速入城!”
许义听到后立刻从一旁不远处牵来一匹骏马,而后搀扶着杨唯上了马。孙存眼睁睁看着事态的发展越来越恶劣,本想开口阻止,但脖子上锋利而又冰冷的短剑却在告诉他不要自寻死路!无奈之下,只得眼睁睁看着杨唯上马而行。孙存虽然无法阻止,但蒋权却是可以。蒋权本想诛杀杨唯,但被突然出现的一名男子阻挡住去路,此男子武艺精湛,交战十几个回合竟然难分左右!到后来竟看到杨唯上了马准备离开!心中急切使得蒋权想要誓死一搏!于是,蒋权猛然弹开与自己鏖战的李有,朝着杨唯冲了过来,李有见状赶忙追击,蒋权眼中只有杨唯并无其他,哪怕是李有的匕首捅进了自己的身体,也顾不得其他!蒋权强忍着剧痛冲了出来,但杨唯已经跑出数米远,眼见杨唯即将逃出生天!情急之下拾起来地上的弓箭,而后拈弓搭箭瞄准杨唯一箭射去,在铁箭离手的瞬间,蒋权也被李有扑倒,但还是为时已晚。一支锋利的铁箭在众人的眼中从蒋权的手中飞快的朝着杨唯射去。张玉在台上瞪大了双眼吼道:“不!”但,于事无补。尖锐的铁箭从杨唯的胸口穿胸而过,随着铁箭带出的还有杨唯的一腔尚未施展的雄图大志。杨唯中箭后,亦是坠落马下。
张玉见到岳丈被杀,心中悲愤难平!对着李有下令斩杀蒋权。李有将蒋权扑倒在地后,目光也随着铁箭转移到杨唯身上,瞧见杨唯坠马后露出惊恐的表情,但是被张玉的喊声惊醒过来,随后伸出手拔出插在蒋权背后的匕首,而后猛插在其颈部用力一旋,蒋权口中猛吐着鲜血死在了这里。北楚将士瞧见蒋权被杀,顿时惶恐,因为都知道蒋权乃宰相之子!正准备拿起武器围攻李有时,耳边再次传来张玉的威慑声:“蒋权已死!唯有大帅尚可保你们,若是大帅今日身死!你们必然遭受宰相雷霆之怒!”声音悲愤且洪亮,以一己之力震慑北楚七万之军队。
许义自杨唯坠马后,赶忙纵横一跃跑到杨唯身边,看到杨唯胸口下一寸处已被鲜血染红,自知已神仙难救,但杨唯此刻并没有立刻死去。于是,许义大喊道:“少帅!伯父还活着!”张玉听到后,本想迫不及待的奔去,但此刻正挟持着孙存,无法前去,李有见状赶忙跑过去接替张玉,这才脱身前去查看。
张玉扶着奄奄一息的杨唯,二人四目相对,杨唯口中不停地向外流出鲜血,支支吾吾说:“你,你便是楚儿之夫君吧。”张玉此刻眼含泪水,听到杨唯之所问点了点头承认。杨唯瞧见后倒是笑了笑,但突然眼神凝重得注视着张玉,在生命弥留之际,杨唯抓住张玉的手说:“为了北楚之子民亦为了天下之太平,凭你之能,拯救百姓于水火!”说完,杨唯转头看向天空,天空中突然出现一个女子抱着一个孩子的模样,杨唯眼中的泪水不停地打滚,口中念叨着:“我有愧于你。”张玉还沉浸在悲伤时,突然感觉到那厚重的手掌从手中滑落。
至此,北楚一代有着丰功伟业的帝王便陨落于此。
杨唯的死给予了张玉的悲伤是空前绝后的,自己虽然与这位六旬老人仅有两面之缘,但对这位老人充满着钦佩和敬仰。而眼下,却没有给张玉太多的时间悲伤。张玉将杨唯的尸首背起,而后在众人的搀扶下上马,许义、李有二人见状挟持着孙存从包围中冲出一条道路,而后李有在张玉的示意下,右手猛然用力将孙存的颈部割开一条口子,鲜红的鲜血从孙存的颈部喷涌而出,孙存倒地后捂着颈部开始抽搐,满眼露出求生的欲望但无济于事,片刻后,便在挣扎中死去。几人早已扬长而去。
此日发生的变故属实太多。正在稿赏三军时,早已“驾崩”的先帝突然出现!而后掀开一场激战。在众目睽睽之下,先帝、北楚大帅和宰相之子相继被杀!北楚军队群龙无首,望着几人逃亡的方向,不知该不该追,那几人也在士兵迟疑之际早已消失不见。
张玉带领着众人并没有返回武国,反而是直奔赤平城而去。此时武国军队已被全歼,而北楚军队皆在城外集结,此刻的赤平城几乎空无一卒。
几人策马狂奔,很顺利的进入了赤平城。
在张玉的带领下,几人到了一处较为简单平凡的宅子,而后几人纷纷进入藏匿身形。将杨唯的尸首小心翼翼得放在床榻上,一旁的许义不明其意询问道:“少帅,为何我们不奔武国而去,入这赤平城岂不是羊入虎口?”李有也想不明白为何侯爷会有这般行为,本想开口询问却被许义抢先。张玉看着床榻上逐渐已无血色的杨唯,紧咬着牙槽双手情不自禁得握拳身体也随之发颤,片刻后松开了双手张玉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仿佛做了一个十分重要的决定!于是,张玉说:“南面墙壁有一幅画,把画掀开背后有一块破损的砖,把砖向里推。”许义听后,便跑过去摸索着,果真在画后看到一块破损的砖,而后推了进去,只看到旁边原本是一堵墙,此刻却突然出现一道暗门!许义心生好奇,指了指暗门开口询问:“少帅,这是?”张玉回答:“此处宅院虽是在赤平城偏僻之地,但这宅院背后挨着的便是兵部尚书花沓峰的府邸。”“花沓峰?北楚的兵部尚书?”二人听到张玉话后,异口同声的好奇询问,张玉居然与北楚的兵部尚书有瓜葛?张玉也没时间解释,只是从怀中拿出御史大夫淳术临死之前在府邸留下的那封书信,而后便孤身一人走了进去,二人本想跟随,但被张玉安排守护杨唯的尸首。
约有一盏茶的功夫,正当二人站在暗门外试图看清里面的幽暗曲折时,突然听到内部传来声音。片刻后,从里面突然大步流星跑出一名年龄约有三十余岁的身穿长袍的男子,此男子看起来疯疯癫癫,头发也是凌乱,该男子从暗门出来后直奔床榻方向,而后看到杨唯的尸体后直接跪了下来嚎啕大哭。许义、李有吓了一大跳,瞧见竟不是自家少帅!顿时怒视,心生警惕。许义开口呵斥:“你是何人!快离床上那人远些!不然莫要怪我对你不客气!”那男子双目流泪紧咬牙关得痛哭,对于身后不远处的二人呵斥声充耳不闻。许义瞧见那人无视自己顿时大怒,正想上前拽住那人衣领时,暗门内又传来声音。片刻后,张玉与一名五十余岁的男子一前一后的走出。随后的那名男子看到床榻上的杨唯,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而后直接跑过去跪在杨唯床边叩首,边叩首边说:“陛下!臣花沓峰救驾来迟!陛下啊!”花沓峰正哀嚎哭泣时,许义慢慢放松警惕,走到张玉身旁问道:“这人是北楚兵部尚书花沓峰?那,那人是谁?”许义指了指第一个从暗门跑出那人,张玉瞧见后说:“那人名叫嘎木,听花沓峰言,此人天生缺智,以乞讨为生,数月前淳先生见他可怜,便好心散财与他,嘎木生性重情,便追随了淳先生,淳先生临死之前托付给花沓峰。”许义听后点了点头而后又说:“原来如此。那这位北楚的兵部尚书花沓峰,少帅你又是如何认识的?”张玉摇了摇头说:“我哪里会认识北楚的兵部尚书,此人与我并无瓜葛,只是我在淳先生府邸寻到这封亲笔信,上面写了一些事情的来龙去脉,只不过信中提到若是某日自己在赤平城中横死,这封书信定要转交兵部尚书花沓峰。”二人正在交谈之际,花沓峰用袖口将眼泪擦拭干净,起身走到张玉身旁作辑说:“张公子,恩师所留之书信,我确信无疑,恩师待我有再造之恩,恩师所言,弟子必当遵从。张公子,花沓峰任凭公子驱使。”张玉有些受宠若惊,立即回礼道:“花沓尚书不必这般客气,淳先生与老师乃是至交好友,按照年纪来说,花沓尚书比我年长许多,晚辈愿称呼为伯伯。”这是二人第一次见面,花沓峰数月前听老师口中提起过此人,虽然从未谋面,但老师对此人的评价颇高,可谓是年轻之绝代。所以,花沓峰一直想要见见这位被老师称之为‘绝代’的年轻人,今日一见果真非俗人。花沓峰眼神上下打量着张玉说:“不愧是恩师看中之人,果真德才兼备。公子,你刚才说尊师与恩师乃是至交,敢问尊师名讳可是?”张玉想到老师,眼神充满了崇敬但又伴随着惋惜的说:“老师乃是武国帝师冯纯。”花沓峰听到这个名字后大吃一惊,亦是对张玉更加刮目相看,刚赶忙作揖说:“尊师之大名如雷贯耳,年少时,我便十分敬仰其名望,有幸一睹过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