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牧在玉琼关外战败的消息,短短几日传遍北楚境内。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北楚皇室得知前线大败的消息后大为震动,一时间满朝大臣一同上奏要求北楚皇帝杨唯下诏召回大帅铁牧并赐死!北楚皇帝杨唯心中不忍杀铁牧,可诸臣连续数日呈上奏折,杨唯看着每天堆如小山般的奏折心烦意乱。万般无奈之下,只得下诏令大帅铁牧立即返回北楚帝都赤平城。
淳术快马加鞭的返回家中,便四处寻医为老母医治,侍奉老母仅有几日,便听到前线战败的消息,淳术大惊!在简陋的房屋内徘徊不定。淳术倒不是担心损兵折将,而是担心铁牧的性命之忧。淳术与铁牧相识多年,从铁牧还是校尉之时起,二人便兴趣相投。淳术之智与铁牧之勇,二人相辅相成。也是在淳术的一路出谋划策下,铁牧兵锋所指势如破竹!最终成就铁牧大帅之位。而铁牧也是重情之人,不忘淳术之功。虽然铁牧已是大权在握的北楚大帅,对待淳术仍如当初那般,视如兄弟十分尊敬,言听计从。就连淳术家中耄耋之年的老母,铁牧也是多次亲自探望。
如此情义,让淳术怎能不担心铁牧的安危?
淳术在屋内踌躇不定时,淳术的老母听见儿子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后,步履蹒跚的从外面走进屋内,迎面便看到儿子魂不守舍的模样。知子莫若母,老母自然明白淳术心中的忧虑。老母说:“我儿,今日我听到外面街上传言说铁牧那小子打了败仗,可是真的?”淳术点了点头道:“母亲,是真的。”
淳母在淳术的搀扶下缓缓坐在了椅子上。淳母不假思索的说:“我儿尽管去吧,铁牧对咱们家有恩,如今打了败仗铁牧有难,又岂能不思报恩?汝父生前常常教导你,做人要心怀感恩之心。上对得起国,下对得起家。如今国与家都有难,你身为丈夫又岂能与我这将死之人苟且偷生?”淳术跪在母亲面前说:“父母教诲孩儿铭记于心。可孩儿担心若是今日离去,母亲孑然一人如何生活?更何况母亲年事已高,腿脚多有不便,孩儿虽然归心似箭,可又怎敢抛弃母亲自行离去!”淳术已是花甲之年可在老母面前仍是孩子一般。淳术趴在母亲的骨瘦如柴的双腿上哭泣。淳母抬起瘦骨嶙峋的手臂轻轻抚摸儿子的已经泛白的头发。淳母说:“我儿不可如此,你大胆放心的去吧,万不要担忧为母的身体,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活着嘛?”淳术抬起脸看着满是皱纹、口中已无牙齿的母亲对自己憨笑。
淳术在与母亲相处的这几日里听到一些名医的谏言,淳术明白母亲的身体已经接近油尽灯枯。人固有一死,这是天理循环亘古不变!但是淳术担心今日与母亲别离后会像父亲那样天人两隔!身为人子,父母过世岂能不思悲痛?知晓如此,淳术又岂能不珍惜和老母在一起的日子?
淳术握住老母不足自己手掌一半大的瘦弱干瘪的手掌,情真意切的看着母亲说:“母亲,孩儿想再多侍奉母亲一些时日,再离去可否?最起码等到母亲身体康复,那样孩儿心中也再无牵挂。”
淳母明白自己这个儿子为人孝顺不忍受苦离去,可是铁牧待自己家恩重如山,又岂能因自己一个将死之人而耽搁铁牧之恩?如果真到日后悔不当初,即便是淳术侍奉自己寿终正寝,那自己也是死不瞑目!淳母松开了淳术温暖的手掌握住一旁冰冷的拐杖,然后用尽全身力气猛击地面。正在母亲怀中的淳术被母亲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便跪在地上祈求道:“母亲!您的身体过于虚弱,万不可动怒啊!”淳母声音冰冷的质问淳术:“我儿,为母再问你一遍,你当真不走?”淳术心中早就归心似箭,可是担心老母的身体,现如今进退两难,淳术跪在地上默不作声。
淳母明白了,瞥了一眼角落里的灵牌,眼神也变得坚定起来。
淳母突然语气温柔的说:“我儿真是孝顺之人。既然如此,那你多侍奉为母一些时日再走也不迟。”淳术看到母亲露出笑容,心中松了一口气,擦拭着脸上的泪痕,傻笑着看着母亲。
淳母抚摸着淳术的脑袋,看着淳术脸上的泪痕想到淳术小时候也是如此爱哭,那时候只要淳术一哭,淳母便拿出窝头递给淳术吃,淳术立刻就停止了哭泣。淳母满脸宠溺的说:“我儿饿了吧,为母去给你拿窝头充饥,这可是你最爱吃的。”淳术将母亲扶起后本想与母亲同去,但母亲为了证明自己还没那么老,孑然一人杵着拐杖步履蹒跚的朝着厨房走去,淳术像个孩童一样呆在原地等待着母亲拿着热腾腾的窝头回来。淳母迈出门后扭头看向儿子,见儿子没有跟来于是继续行走。
砰!
还在屋内开心的等待着母亲拿着窝头回来的淳术,突然听到屋外有异响!淳术顿感大事不妙,拔腿就朝着厨房跑去。刚跑出房门,淳术便看到母亲瘫软得倚靠在墙角边,头上鲜血直流,手中还拿着尚有余温的窝头。
“娘啊!我的娘!”
淳术看到母亲一头撞死在墙上,发疯似的扑向母亲。但腿脚不知为何突然不听使唤,母子二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三米,淳术在这不足三米的距离跌倒数次,就快到母亲身边时,淳术突然身感无力,重重的倒在泥砖上,脸贴着泥土大口喘息着,看着母亲近在眼前,淳术用尽毕生的力气爬到母亲身边,抱住断气的母亲哀嚎着。
“娘啊!我的娘啊!孩儿不孝,是孩儿逼死了你!”淳术此刻披头散发犹如一头野兽一般疯狂咆哮着。
门外的过客听到这如同响雷一般的撕心裂肺的咆哮声,皆以为是院中圈养的猛兽发出的声响,众人闻讯而逃。
淳术抱着母亲的尸体,就这么一直抱着。从温暖到冰冷,从母慈子孝到天人两隔。
此时的淳术心如死灰,眼角突然看到母亲手中攥着沾血的窝头,猛然想到母亲生前教导自己要知恩图报。万念俱灰的淳术抱起母亲,淳术这时才发觉母亲竟如此体轻!可母亲所给予自己的爱却是如此沉重。
淳术抱着母亲跌跌撞撞的行走在人群之中,与周围显得格格不入。众人不明所以交头接耳。淳术抱着母亲一直走,直至走到县城外的一处桃花林,淳术这才轻轻的将母亲放下。
“母亲,孩儿知道您喜欢这片桃林,孩儿将您埋葬于此,让这片桃林代替孩儿陪伴母亲。如若我未战死,待天下太平之后,再来侍奉母亲。”
淳术望着眼前的桃花林,虽然此时的桃林已然花谢,只剩光秃秃的枝头,可到明年春季,仍又是一片美丽的桃林,但自己的母亲却……
淳母之墓并无奢华之物,只有简单的土堆石块和桃木做成的墓碑。淳术抱着母亲离家时并未携带笔墨,遂咬破手指以血代墨,仅写有七字:忠烈之母淳温氏。
如今母亲已死,自己留在此处也无用处,淳术注视着那小小的坟墓,过了一会后转身离去。
淳术返回家中只携带了一些必备物品,随后便一把火烧了与父母相处多年的房屋。看着眼前的熊熊大火,淳术仿佛看到父亲与母亲并立的站在火中看着自己。随着火势越烧越旺,房屋逐渐燃尽倒塌,父母也消散在这天地之间。
淳术大步跨上骏马后,挥舞着手中的马鞭朝着春嘉城的方向火速赶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