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天杀的船夫!拿把破弓吓唬鬼呢你!”祁长恩故意高声叫嚷道,还特地在马纯阳停顿的一刻瞥向旁边的素衣女子。
马纯阳本想一箭直接射死祁长恩,可当他的眼神与看向自己的素衣女子交汇时,却迅速收起了火弓,笑脸嘻嘻地朝祁长恩一行人走了过来。
“柳特使,别来无恙啊。”马纯阳朝素衣女子拱手笑道。
素衣女子略一躬身,冷冷地道:“二当家,您刚才那一箭,莫不是想了结了我?”
马纯阳闻言连忙摆手道:“特使误会了,我们离火帮到这里是为了清理帮内门户,刚才是在下眼拙,实在没看出来您绰约的身姿。”
言罢,马纯阳指向旁边得意洋洋的祁长恩道:“这厮乃是我帮的叛徒,虽然才上岛不久,可是他心里一直惦记着我们离火帮的神驹——吉良,昨天被我们兄弟撞见,被他伤了几人逃到小郎庙,不想又诱骗烈芳一起跑到了这里,打扰了特使,实在是我们帮内管教不严,在下现在就把他带回去按帮规处置。”说着,马纯阳便想伸手去擒祁长恩。
祁长恩想到了稽查特使在方洲岛地位的不一般,却没想到面前这个船夫竟然比自己还会扯谎,几句话就给自己按了个欺师盗马的小贼身份,心下一怒,猛地便推开了马纯阳,这一用力不妨事,两人在掌心相对的一刹,一股清寒竟然从祁长恩的手心流出,直逼马纯阳丹田。
马纯阳心下一惊,不禁讶然出声,连连向后撤步,跃出了丈余。
祁长恩方才也察觉出了自己身体的异样,随即恍悟,原来老庙祝昨晚趁着接触自己的机会,将一股‘玉霜息’的寒劲留在了自己体内,防的就是这一刻。
而马纯阳被祁长恩体内突然迸发的‘玉霜息’吓了一跳,虽然刚才的接触没能伤到他,却也让他不得不提防起来,不自觉的便又将火弓握在了手里。
“喂!”
祁长恩借机冲马纯阳挑衅道:“怎么着啊划船的!拿根烧火棍是不是会让你心里头安稳一些,晚上睡觉要不要抱着它喊宝贝啊?”
马纯阳冷哼一声,旁边的客栈小二急忙上前道:“臭小子,等下抓到你就撕烂你的嘴!”
“哈哈!”祁长恩满不在意地看着小二,嘲弄地说道:“狗腿子就是狗腿子,看到主人受委屈了就出来狂吠了,又要放火烧自己的屁屁了吗?”
小二被祁长恩激地怒从心来,特别是对方戏言自己火贯全身的功法是火烧屁股,更加让他气不打一处来,随即便运转内息,整个人立时被熊熊火焰包围了全身。
“烈炎冲!”
小二蹬地冲出,激荡的焰花滋滋燎烧着脚下的草叶,马纯阳本想出手制止,却发现那一股清寒在自己体内乱窜,扰的自己竟一时无法凝聚离火内息,只能看着小二莽撞地冲了过去。
烈炎冲的身法步履极快,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一颗熊熊燃烧着的火人便朝着祁长恩直刺了过来,而祁长恩还沉浸在羞辱对方的快感里面,突然便感觉到一股灼气裹挟着河风窜进了自己的嗓子里,未及分辨,一只火拳几乎贴到了自己的脸上。
河风里的湿气被烈焰烤的沸腾,焦躁地钻进了祁长恩的鼻腔和嗓子里面。瞬间,祁长恩便觉得喉咙发干,呼吸像是被堵塞了一样,他咽了一口唾沫,喉咙里却说不上来的粘连。
那只火拳在近之毫厘的距离停了下来,祁长恩慌的一屁股跌在了地上,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烫。
再一抬头,却发现那小二的喉咙上正顶着一把金色长剑,那小二身上的离火在接触到金剑的瞬间便爬上了剑刃,似要将其整个吞噬。
定睛一看,却是那素衣女子不知何时催剑出鞘,一点金光闪耀在小二的喉结之上。
“金行剑...”马纯阳惊愕地看着柳特使手里的长剑,急切地冲小二喊道:“混账东西!在稽查特使面前不得放肆!”
说完又冲着素衣女子歉声道:“柳特使!不,柳溪棠柳大小姐手下留情!他只是个毛头小子,实属无知才敢如此鲁莽!”
柳溪棠冷哼一声:“后生可畏,只是太过焦躁一些,二当家若不严加管教,恐怕日后有他苦头吃的。”说罢便放下了持剑的手,随手一抖,那剑刃上的火焰便脱落了下来,将脚下的一片草地引燃。
小二惊讶地看着对方轻易蜕去了剑刃上的火衣,心下顿时明了自己断然不是她的对手,还好对方没有杀心,否则刚才一剑早已刺穿了自己的喉咙,心悸之余他赶忙收定内息,冷冷地看了一眼瘫坐在地的祁长恩,转身走回了马纯阳身边。
“马大叔”,烈芳在后面早已心急如焚,上前急切地问道,“你们没有为难我爷爷吧?”
马纯阳闻言一怔,脸上不经意地闪过一丝慌张,可瞬间便又展现出一副伤心难过的样子,颤巍巍指着祁长恩说道:“烈芳啊!你爷爷被这叛徒给杀了!”
“放你娘的火烧屁!”祁长恩被气的脸色铁青,高声叫骂道。
随即便转身想对烈芳说些什么,不料刚转过来,脖子就被一只大手死死地掐住,熟悉的感觉瞬间涌了上来。
“怎么会是你?”祁长恩含糊不清地惊讶道,只一瞬间就明白了过来,先前他一直以为在小郎庙掐晕他的人是个男的,即使烈芳力量惊人,他也不曾想过这个低了他一头的女生真有如此狠决的心思。
更让他惊讶的,是烈芳此时的体格比自己还足足大出了一圈,看来又是某种奇怪的功法,可以瞬息让烈芳有如此惊人的力量。
祁长恩用尽全身力气极力挣扎着,却不能动摇烈芳丝毫。
“血债血偿!”,烈芳红着眼睛,手上的力气更加重了几分,蜷曲着胳膊将祁长恩往自己身旁拉近了几分,似是要将其整个甩飞出去,祁长恩这时痛苦地勉强挤出一句话:“你是真傻啊你!”
马纯阳见此情景,嘴角不禁微微上扬,心下认为那小子死定了,昨夜的事情便可以完美遮掩过去。
可谁料烈芳却突然恶狠狠地看向自己,一字一顿地说出了刚才的那句话:“血债血偿!”
......
从马纯阳诬陷祁长恩是离火帮叛徒的那一刻,烈芳就知道爷爷恐已遇害,她这么做,只是想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一个一百多斤的人像是皮球一样冲马纯阳斜飞了过去,连祁长恩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有如此“用武之地”,心下又气又笑。
再反观烈芳和柳溪棠,两人在祁长恩撞向马纯阳的同时已经掠地而起,劲风乍起,二人一左一右护着祁长恩袭向马纯阳。
烈芳在祁长恩左侧轻声道:“自求多福。”言毕一跃而起,草叶飞扬间汇气右拳,壮硕的身躯此时正好挡住了初升的太阳,一轮线条明显的黑影,正冲马纯阳面门而去。
马纯阳一边慌忙躲闪一边推开了身旁的小二,仓促地朝远处吹了一声口哨。
右侧的柳溪棠左手拈指,右手背剑,趁着马纯阳躲避拳风的间隙,左手连连在空中刺出六道指风,六声清锐地鹤鸣伴随着指风响彻郊野,“鹤语清风”的前半式疾速点向马纯阳下三路。
此时的祁长恩已滑翔结束,眼看就要撞上马纯阳胸口,三人三面,让猝不及防的马纯阳一时慌乱了手脚,仓皇后退间一跤跌在了地上。
祁长恩借势张开双臂,胜券在握地笑着抱向马纯阳,嘴角咧到了耳朵根,他认为这下可以一举拿下这个阴险的船夫,却在抱住马纯阳的前一刻,忽地感到一阵热气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
“小心!”烈芳在一旁,火烧眉毛般迅速抱住还没落地的祁长恩,紧接着闷哼一声,双腿发力向着斜后方高高跳起,祁长恩在空中往下看去,顿时心惊,八个火球此时齐齐撞在他们刚才所在的位置,若不是烈芳及时撤退,恐怕他早已被烧成一堆灰烬。
“啧啧啧,真该拉这家伙去我们老家打仗,心眼真多。”祁长恩像个公主一般被烈芳抱着,浑然未觉此时的尴尬。
“下去!”烈芳一把将祁长恩扔在地上,“姐姐被那群家伙围住了,你滚得越远越好,别在这里拖后腿。”
说罢,烈芳挺身一跃,冲向了正在与柳溪棠缠斗的人群。
祁长恩一个人躲在了河边的一块岩石后面,他深知自己不是这帮人的对手,可柳溪棠和烈芳都救了自己一命,现下如果逃跑了,实在不仗义,于是他决定先观察一下局势,或许有自己帮得上忙的机会。
那边柳溪棠被离火帮八名帮众团团围住,她方才只施展了“鹤语清风”的前半式,本想麻痹马纯阳的双腿让他无法行动,谁料突然闪出了施展“烈炎冲”的离火帮众,那六声鹤鸣悉数被她眼前的一名帮众挡了下来,双腿无力的瘫软在地。
剩下的七人嘶吼着,咆哮着,如饿狼般再次扑向柳溪棠。
柳溪棠轻叹一声,右手背负的金行剑飒然出手,但见她腰肢转动,横挥斜刺间,潺潺风流如暖阳照耀,轻抚过七人的面庞,吹散了离火,吹散了燥热。
七人如同困乏的婴儿,霎时间摇摇晃晃,顺着方才冲刺的惯力撞在一起,昏厥了过去。
半式“鹤鸣”,半式“清风”,鹤鸣亭关门弟子的独创招式,让躲在远处的祁长恩看得目瞪口呆。
“柳特使这是什么意思!”马纯阳手握火弓,站在小二的前面怒声说道,却始终不敢出手。
柳溪棠是粘仙处的稽查特使,离火帮的日常运作,少不了和粘仙处的来往,特使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都有可能会给马纯阳和帮派招徕祸患。
“恶意吞并其他信徒帮派,侵占他人庙宇,杀人,诬陷。”柳溪棠柔声细语但气势汹汹地说道:“这些罪行,二当家作何解释?”
“抓人抓脏,特使可有什么证据?”
柳溪棠的确拿不出证据,昨夜所有的事情都是她听烈芳讲的,即使她确信马纯阳杀了乌图爷爷,一时半会也不能拿马纯阳有什么办法,唯一的可能,就是到东安城去查看一番。
“要什么证据?本特使有说过是你们离火帮做的吗?方才一问,只不过是希望你们离火帮协助调查昨夜小郎庙庙祝被杀一事,二当家是不是太过敏感了?”
马纯阳闻言一怔,心想现下不能让粘仙处的人查到离火帮的头上来,帮派私斗在方洲岛上是重罪,粘仙处好不容易将几十年前的恩怨化解,维持各方稳定到现在,绝不希望岛上再出现以前的斗争,若是让柳溪棠现在就进城查探,恐怕他们来不及消灭自己的痕迹。
心想至此,马纯阳看向远处的岩石,对着柳溪棠拱手笑道:“杀人凶手就在那岩石之后,待在下为特使擒来。”
说完便运气迈步出去,一双拳头却突然呼啸着朝自己砸了过来。马纯阳闪身躲过,蜻蜓点水般在草叶尖上踮脚而过,从烈芳地身边倏忽滑了过去,打空的重拳在地上深深地砸出一个大坑。
“学什么不好,学合拳道这种野狐禅。”
烈芳红着眼睛转身欲追身攻击,却被柳溪棠拦了下来。
“是‘烈火灯笼’,离火帮的上乘身法,飘忽无踪,你打不到的。”
看着马纯阳朝自己缓缓走来,祁长恩没时间质疑那两人为何不加阻拦,撒腿就要跑,马纯阳讥笑地看着这个小丑,稍一运气,脚步顿时虚幻 ,落脚之处火莲绽放,顷刻便是一条红莲小道燃烧在放肆的野草间,格外耀眼。
“为什么不拦着他?”烈芳在一旁疑问道。
“没必要”,马纯阳不敢在我面前杀人,柳溪棠胸有成竹的说道:“那小子身上有我给他的粘仙金珠,他只要聪明一点,连挨打都是不可能的。”
“可是,他并不是离火帮的人,昨天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整个人跟叫花子没什么区别。”
“不重要,对我们来说他只是个反神者,只要马纯阳不私自处死他,其他的都不需要干涉。”
随即她又郑重地说道:“爷爷的仇我们一定会报,但是现下马纯阳有了防备,他的‘烈火灯笼’一旦运动,我们是怎么也伤不到他的。”
“东安城的粘仙处恐怕已经被离火帮渗透了,昨夜的私斗不可能没有惊动他们,否则我昨晚就应该知道了乌图爷爷的事情,不会等到今晨才找到你,带你往金阳城去。”
柳溪棠叹气道:“只怕我们进了东安城就出不来了。”
听到“金阳城”的烈芳更加疑惑,“为什么要骗我去金阳城?”
柳溪棠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在与祁长恩交谈的马纯阳,缓缓开口道:“其实,你的爷爷一直在金阳城,而不是东安城的乌图爷爷。”
……
小河边,岩石旁。
“臭小子!”马纯阳看着眼前这个嬉皮笑脸的外地人,“你昨晚就该死在东安城里。”
祁长恩虽然害怕,但他心明眼亮,这船夫不敢在柳溪棠面前杀人,现下他也就有了一丝底气跟对方对峙。
“你到底是烧火的还是划桨的?还是学习孙子兵法的?我跟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就想找个地方安稳的过完这辈子,你说你设计我干什么?”
“要怪就怪你命不好,偏偏遇到了我。”马纯阳一边说,一边伸手抓向祁长恩,手臂在按下的时候却忽地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让他不敢触碰祁长恩。
祁长恩知道这船夫在忌惮自己体内的‘玉霜息’,瞬间便给对方上起了嘴脸。
“虽然我不清楚你的计划,但是你今天横竖是动不了我”,祁长恩凑近马纯阳的耳边故作阴狠地说道:“你杀人的秘密,我吃一辈子。”
马纯阳面部肌肉微微颤动,僵着脖子道:“你以为,老家伙那点残存的内息真能救了你?”说话间马纯阳的手已经轻轻按在了祁长恩的背上,一股热流如堤坝决口般汹涌打入祁长恩的经络。
“噗!”祁长恩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体内两股内息似在缠斗一般,刹那间扰得他血脉乱行。
“我是不能当着稽查特使的面要你的命,但不是不能教训你,现在‘玉霜息’和‘焰熔’在你体内两虎相争,你猜猜你能撑多久?”
祁长恩单膝跪地,虚弱的问道:“为什么一定要我死?”
“我说了,要怪就怪你遇到了我,命里注定,你的死是我棋盘上的致命一招。”
马纯阳阴沉着脸俯视着祁长恩,像是俯视蛆虫一般,脸上不禁生出厌恶,他狠狠地唾弃了一口,扬长而去。
祁长恩越发觉得困乏,双手撑在地上,眼神迷离地看着马纯阳离去路上留下的火莲慢慢消散,草叶余烬迷蒙了他的眼睛,一口鲜血再次喷出,他缓缓地躺了下去,恍惚中看到一名女子朝他快步走来,一名女子与那船夫又斗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