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三封绑架信被送到了三个衙门。除了东厂,剩下的两封信都落到了马刚的手里。
怎么办?
有问题,找二舅,出发去东厂。
一进厂门口,就看见了刘公公的服侍太监。
“刘公公神机妙算,指挥使大人果然来了。”
“赶快带我去找厂公,唉呀。”马刚下马的时候,马调皮地抬了抬后脚,马刚差点崴着脚。
自从那个马童走了之后,这马就越来越不好骑了。
马刚一进屋就看见刘公公背对大门,正在喂一只挂在窗户上的画眉鸟。
“二舅,好消息,王云飞和那个马童被绑架了。”
刘公公没有说话,指了指桌上的一封信。
马刚上前一看,“啊?您的手下也被绑架了?”
刘公公转过头,笑道:“看来我们东厂效益好这件事,已经在江湖闻名了,小顾子的赎金,居然比兵部六品官,多了一倍。”
马刚道:“二舅,那您说怎么办?我都听您的。”
刘公公又转过身去逗鸟,把问题抛了回来,“锻炼你的时候到了,你说怎么办?”
马刚略微思考了一下,说道:“我觉得只需要把顾公公赎出来就行。剩下两人正好借劫匪的手……”马刚以一个斩首的手势结尾。
“借劫匪的手干嘛?”刘公公转身问。
“借劫匪的手帮我们杀人啊。”
“那你刚才怎么不把话说完。”
“我说到最后用了一个手势,您没看到。”
刘公公斥道:“什么坏习惯,背对着人做手势,我背上有眼啊?”
马刚赶忙道歉,等刘公公情绪稳定下来之后继续说道:“不过二舅如果想要立住自己心狠手辣的人设,可以连顾公公都不用救。”
刘公公冷眼看着马刚,坐到椅子上端起一杯茶说道:“本来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你都说出来了,就没法显得我水平高。你先等着,我要想一个出其不意的点子。”
“二舅,你不能为了出其不意而出其不意啊。”
“你懂什么?这就是领导的艺术。你闭嘴,让我安静一会儿。”
马刚只好找椅子坐下,吃着桌上的糕点等着。
“有了。”刘公公没让马刚等太久。
“二舅,有什么妙计?”
“救,一定要救他们。拿银子去赎。”
“二舅,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呢?”
“你说呢?说三点。”
马刚沉思了一会儿,说道:“第一,赎回王云飞可以表示出我们对他的善意,之后他要是被杀了,我们可以摘干净;第二,赎人的时候可以派兵埋伏,把劫匪一网打尽,这是立大功啊;第三,就算埋伏失败,劫匪逃回去把三人杀了,对我们也是有好处的。呀,二舅,高啊!”
“你看,我都不用想,手下的人自然会去揣测领导的深意。”
“这次我学会了。”马刚恭敬地说道。
“但你把问题想简单了,而且想法混乱,事后写总结材料都写不好。”
马刚立马赔笑道:“愿闻二舅高见。”
刘公公浅笑道:“首先,东厂、锦衣卫、兵部要把绑架信公示,让属下们知道同事被绑架了,这样可以激起他们同仇敌忾的情绪,也能加强衙门团结。”
马刚深深地点了个头。
“但是信上的绑架金额要改一改。”
“二舅,改成多少?五百两?”
“小家子气,一万两。”
马刚心里暗道:老东西真够狠啊。
“其次,趁着这股情绪还在,发起名为‘龌蹉绑匪绑我同事,要价一万两,而我慷慨解囊’的主题募捐活动,让大家捐款救人。”
“二舅,那能够吗?”
“当然不够。所以我要向上头申请一笔救援资金,三个人,一共三万两。这些钱,当然就是我们的啦。”
马刚笑得合不拢嘴,虽然这笔钱他也拿不到多少。
“最后一步,才是关键。”说到这,刘公公端起了茶杯。
马刚翘首以盼。
刘公公喝一口茶,顿一下,喝一口茶,顿一下。
马刚等急了,“二舅你倒是说啊。”
刘公公骂道:“那你倒是问呐,你不问就显得一点都不好奇,你不好奇我连说下去的动力都没有了。”
马刚连忙说道:“好好好,我问我问,那,关键是什么?”
刘公公冷笑道:“不管人有没有赎出来,事后都要向朝廷请奏灭匪。”
“灭匪?”
“不错。以灭匪为由,再申请一笔经费。”
“二舅,那咱们又可以赚一笔了。”
“最后一步,赚钱都是小事,关键在于立功。”
“此话怎讲?”
“你看这帮劫匪的要价,一二百两的,肯定就是一帮小土匪。所以这次剿匪,关键岗位要换上咱们的人,这样事后论功行赏,提拔的是谁呢?”
当然是自己人,马刚想到这,竖起大拇指不住地称赞,“绝啊,二舅你太牛了。”
“别急着夸,我还没说完呢。”刘公公站起身说道:“剿匪毕竟还是有危险的,万一把他们逼急了,他们就会拼命。所以,先锋营要选咱们的对头,让他们去拼命流血,最好能死光。”
“那万一死不光呢?”
“先锋营之后是二队,二队里面全都安排成我们的高手,在先锋营力竭的时候冲上去,杀。”
“杀谁?”马刚问。
“无所谓,见人就杀。他们的任务只有一条,不能留下一个活口,无论官匪。”
马刚震惊了,现在他看着刘公公,就好像看着一个发光的神。明明被绑架是一个危机,但是刘公公愣是把危机变成了机会,不仅可以收入几万两银子,还可以提拔手下亲信,还能除掉异己。更牛的是,这件事做完之后,刘公公就变成了“勇救落难同事,京西激情剿匪”的大英雄了。
马刚想到这,觉得这件事好像太顺利了,问道:“二舅,这绑架是不是你安排的?”
刘公公冷笑,“我的确安排好了绑架的人,但不是他们,是‘林场帮’。”
“所以这次绑架是个意外?”
“没错,是老天送给我们的意外。”说完,刘公公阴险地笑了出来:“hia……”
马刚问道:“二舅,一定要发出这种笑声吗?”
刘公公骂道:“你懂什么?反派就要这么笑。”
两人同时:hia……
柳得娃一行人在西风客栈等了好几天。
这晚,大家很快在大通铺上进入了呼噜模式。
睡在墙边的顾佳佳没有睡,他一转身,就看见了柳得娃眼睛也睁得大大的。
“柳大人,你怎么还不睡?”
“顾大人,你说京城里那帮人会拿钱来赎我们吗?”
“照我看,兵部那帮人有情有义,赎王大人的可能性很高,我对刘厂公忠心耿耿,赎我的可能性也很高,至于你……唉。”顾佳佳话没有说完,转过身看着房顶。
柳得娃也看着房顶:“我也知道,他们不可能来赎我的,我走之前连丧葬费都预支了。但是,我还是想要被人救。如果你们都被赎走,就剩我一个人的话,我还是会难过的。”
顾佳佳听完这话,想起了过去的自己。想当年他初到京城的第一个除夕,缩在一个破旧的茅草屋里,听着隔壁人家的欢声笑语,也曾想过:为什么这世上就只有我一个人是孤伶伶的呢?
可是他没法安慰柳得娃,因为他在出发前就收到了刘公公明确的指令:不要轻举妄动,等我指令。指令一到,除掉两人。
又何必白费力气,去安慰一个注定要死的人呢?
两人就这么躺着,躺着。
柳得娃很快就睡着了。
顾佳佳依然看着屋顶。
通铺上,一个人坐起身,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