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李泌,要算房琯最受李亨信任。
这时北海太守贺兰进明,派参军第五琦(人名)进四川汇报工作。
见了太上皇李隆基,第五锜建议实行战时特殊财税政策,收剑钱财支持军费开支。
没有钱粮没法打仗,第五锜建议提得好,李隆基特别赞赏,特旨提拔他。
任命他为江淮租庸使,吩咐第五锜主持制定食盐专卖法。
朝廷在全国各产盐地设置盐官,所产食盐由官府统一收购,统一经销。
不准私人经营,国有盐业公司挣了钱,上交国库充作军费。
第五锜到达彭原,当面和肃宗李亨说明,食盐由官府统购统销可以一本万利。
同时第五锜请求把江淮一带的充当租赋的丝绸一类沉重物资,换成金银铜钱这些好运输的东西,沿着长江、汉水逆流而上,用船运送北方,供给军需费用。
肃宗李亨对第五锜的主张很是赞赏。
房琯对肃宗李亨说:
“第五琦这样的人不能重用。他光想着与民争利,搜刮百姓钱财。
他炮制一个官府食盐专卖,断了多少平民百姓的财路?”
肃宗李亨听了很不高兴地说:
“房琯,你知道朝廷养二十万军队一天的军粮军饷开支是多少?
打仗损耗的不仅是老百姓的命,还有堆积如山的真金白银。
军需需求急切,没有钱财支撑,官府军队就逃散了,叛贼安禄山就得逞了。
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你要朕罢免第五锜,支撑军费的钱财从哪里来?”
一席话说得房琯低头沉默,无话可说。
贺兰进明从北海赶来进见,肃宗李亨任命他为岭南节度使,兼御史大夫。
贺兰进明得知第五琦受到房琯弹劾,特别气恨。
他见李亨时指责房琯:
“房琯这个人,志大才疏,夸夸其谈。
他书生意气用事,不是宰相之才,一旦误用,必定导致败亡祸患。”
李亨认为他说得对,渐渐与房琯疏远。
房琯是意气自豪的脾性,怎肯受人指责?当即写了奏章给李亨,言辞慷慨激昂,他愿意尽心尽力,建立军功报效国家,主动请求率兵前往收复长安洛阳。
李亨看了房琯奏疏,心情也被感染得慷慨激越,高兴得眉飞色舞,早已把房琯志大才疏忘在脑后,当天就批准房琯领兵收复长安。
李亨让房琯兼任潼关、蒲关节度使,一切属下将领谋士,允许他自己选。
房琯选用户部侍郎李楫为司马、给事中刘秩为参谋,第二天就出发。
李楫,刘秩都是白面书生,不懂得领军治军,不懂用兵作战常识。
高谈阔论的书生喜欢空谈误国的书生,房琯把他俩当做奇才,房琯曾对人说:
“叛贼军队中,虽然有许多以一当百的曳落河(勇士),在我看来,都是酒囊饭袋,何足惧哉?
我有一个刘秩,已经足够御敌,况且我还有一个李楫呢!
打仗比拼的是谋略智慧,不是光靠比拼蛮力。”
房琯把部下分为三支部队,派副将杨希文领南军,从宜寿出发。
刘贵哲领中军,从武功出发。
李光进领北军,从奉天出发。
房琯自己在中军,日夜兼程,到了便桥,歇息了一晚上。
北军速度加倍前行,北军、中军同进,和叛军将领安守忠的叛军对峙。
敌我两军布阵完成,房琯派出牛拉战车二千辆,作为前锋突击军团,牛车两旁用步兵骑兵夹着,向敌阵发起突击。
房琯本来认为牛车阵无坚不破,无锐不摧,哪知叛军中跑出来许多体格健壮的兵士,每人手里拿着火把,趁着顺风,把燃烧的火把扔了过来,霎时间焰烟遮天,看不清眼前景象。
黄牛们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心理素质不够过硬,忽然看到这样,不理解这是发生了啥。
黄牛们想:为啥对方那边的人,把一根根木棒扔在地上,木棒一端有红色的花朵在开放?那花儿在跳跃,还都冒出滚滚的浓烟?
这红色的花在牛祖宗的记忆里,预示着不可测的危险。每头牛都十分惊慌,大家用眼神一商量,纷纷掉头往回跑。
黄牛们一边跑一边哞哞叫,意思大概是说:不得了,不得了,咱们得赶快跑,前面有不可理解的危险。
任凭唐军的步兵、骑兵怎么喊叫,怎么也阻挡不住返回扑向自己兵阵的黄牛战车军团。
牛蹄子踩死踩伤唐军兵士,车轮子轧死轧伤唐军兵士,牛战车撞倒撞伤唐军兵士。眼见人在喊牛在叫,场面混乱一团,唐军兵士看事不好,只好未战先逃。
原来房琯、刘秩、李楫精心谋划的牛车战法,考虑不周全,没有做好牛群受惊,往回跑伤害自己人的应对预案。
叛军趁势杀了过来,唐军死的死,伤的伤,损失四万人。
唐军收集败兵,剩下不到一万人。房琯又后悔又气愤。
这时南路军到来,房琯大体跟他们说了中军、北军战败的情况,命令南路军再次参战。
南军将领杨希文,见中军、北军已惨败,顿时丧失了克敌制胜的信心勇气,部下兵士也内心惶恐不已。
房琯没觉察,也不懂得士气不振时,绝对不能作战。他反而重申军令:
只许进不许退,违令者斩。
前边战败是因为愚蠢,后边这次作战是出于激愤。盛怒之下不可作决定。
官大一级压死人,杨希文和刘贵哲面面相觑,暗生异心。
你房琯不讲理,宁可全部战死,也不让我们后退,我们干脆在作战阵地全部归降叛军,你大概看了只能干着急吧?
等到唐军和叛军对阵,不到几个回合,唐军相继回逃。
叛军一拥而进,顿时把房琯这个三军总指挥重重包围起来。
房琯领军突围几次,都被叛军挡了回来。
李楫、刘秩两位谋士,平时是拿毛笔杆子的,现在也拿不动兵器,这时他们手无寸铁。
他俩这时候不仅无谋而且也无勇,坐在马背上浑身哆嗦。
房琯也是文人充当武将,他的胳膊挥不动刀斧,只是有劲儿挥动小令旗。
他令南路军交战的错误决定,造成四面楚歌,他只好在军阵中拼死挥旗和喊叫。
他一边挥旗,一边心里紧急盘算:怎么去见阎王爷,见了阎王爷该说些什么。
他知道此时他去见阎王爷的概率大于兵败回去见皇帝认罪的概率。
正在危急万分,突然有一名将军策马杀入,带着若干残军兵士,前来营救房琯。
房琯转忧为喜,招呼部下将士,随着来将杀出重围。
杀进重围救他的是北军将领李光进。李光进保护住房琯,且战且退跑了四十多里,才得以脱离危险境地,回头看看已不见叛兵追上来。
房琯命人清点残兵人数,只剩北军三千人。
南军、中军,都已经不知去向。房琯吃惊地问李光进:
“杨希文、刘贵哲两位将军,他们都到哪里去了?怎么不见他俩回来?”
李光进冷笑着说:
“他两人回不来了。
他俩已经率领部下兵众归降了叛军,现在说不定他俩正和叛命将领坐边一起喝酒碰杯、谈笑风生呢!
您还牵挂他俩干什么?”
房琯听了懊丧异常,没见阎王就得去见皇上了。
房琯没奈何领着李光进等,回到彭原,此时也顾不得肃宗李亨如何问责问罪,房琯脱去上衣,裸露着臂膀,狼狈不堪地去见李亨请罪。
不等房琯本人汇报,肃宗李亨刚刚已得到房琯打了大败仗的军情报告,心里十分气愤。
还是李泌替房琯求情,李亨才算对他格外包容,特加宽待。
李亨问了房琯几句话,嘱咐他召集逃散的兵士,再图进取。
房琯意外没被治罪,谢恩而去,他为自己大言不惭,眼高手低,深感羞愧。
肃宗李亨正要退朝,忽然有吴郡太守李希言,派使者送入军情报告,说是永王李璘在江淮一带起兵造反了。
肃宗李亨感叹说:
“李璘是我的弟弟,自小没了娘,他母亲郭顺仪,早早的人就没了。
是朕关怀照顾他,关心他的安危冷暖,把他扶养成人。
他为什么背叛父皇、背叛朕造反呢?
安禄山这个大患未除,他身为自家兄弟,又火中取栗,趁机造反添乱!”
李亨一面上表给太上皇李隆基,一面发诏令让李璘回西蜀,让他去进见太上皇。
李璘已起兵造反,怎么可能更弦改张,收兵去四川找他爹认错?去了大概率是送死。
李隆基任命儿子李璘领兵出守江陵时,谏议大夫高适曾劝阻李隆基说:
“李璘头脑简单,心里没数,一贯妄言妄行,没有是非对错观念,让他外出领兵不行。”
李隆基不听从高适的话。
不出高适所料,李璘到江陵,见江陵府库里粮食、丝绸、黄金、白银、铜钱堆积如山,顿时私心膨胀,心气稳不住,飘飘然起来,有了建立独立王国的打算。
李璘头脑简单,凡事想当然,他的儿子李偒,性格也率直,是李璘头脑简单的放大版。他想事情也是一根筋,不拐弯想想。
他对父亲李璘说:
“父亲占据江南,请自建独立小国,像三国时吴国那样。”
李璘也是这样想的。他让私党薛镠当谋士、季广琛当将军。暗中招募兵士三万人,分别袭击吴郡和广陵。
安禄山谋反够乱了,他也在江南闹起来了。
吴郡太守李希言,察知这一消息,立即派使者报告彭原的肃宗李亨。
李希言自己领军队驻守丹阳,防备李璘领兵袭击。
李璘收到李亨让他回西蜀见父皇李隆基主动请罪的诏令,把诏令扔在地上,生气地说:
“我哥李亨还没接到父皇的传位诏旨,私自在黄河以北称帝。
我也一样是父皇的儿子,难道我就不能称帝江东么?
称帝这事,凭什么他能做得?我就做不得?”
原来肃宗李亨即位,他这个当弟弟的不服气。
开弓没有回头箭,不能一劝就终止反叛,李璘领兵攻打丹阳。
李希言得知李璘领兵来袭,忙派副将元景曜,领官军前往拦截。
元景曜作战失利,投降了李璘,江淮一带大受震动。
李希言手下兵马,大都被副将领去投降了,手里没兵御敌,再向彭原李亨告急。
李亨即召高适商议,任命他为淮南节度使,调任来瑱为淮南西道节度使,让他和江东节度使韦陟,合力讨伐李璘。
李亨往江南调兵遣将,河北各郡,又被安禄山叛军攻占。
叛贼将领康没野坡,领兵进攻平原,颜真卿兵马太少,抵抗不住,放弃平原郡南逃。
饶阳太守李系、副将张兴,死守饶阳孤城,史思明召集各郡兵士,合力进攻。
唐军副将张兴力大无穷,能举起一千斤大鼎。他站在城墙上往下扔大石头,砸死砸扁叛军兵士几百人。
气得史思明指挥叛军猛烈攻城,接连几昼夜不停歇,唐军仍能坚守城池。
直到饶阳城内军粮吃完,困在城中的居民,多是老人妇女儿童,找不到青壮男儿补充兵员了。
太守李系命人弄来一堆木柴,点燃木柴,火光熊熊,他毅然跳进火堆中把自己烧死了也不肯投降。
他站在火堆中,烧得身上有多疼,只有他自己知道。
城中没了抗敌总指挥,发生指挥混乱,被叛军趁乱攻入。
大力士张兴,没有饭吃,力气用完了,扔不动石头了。他被叛军生擒活捉。
史思明觉得他是人才,劝他投降。
张兴大义凛然地说:
“我是大唐忠臣,万万没有归降你们叛贼的道理!
我为你着想,你应该停止叛逆,归顺大唐。
你想想皇上对待安禄山,恩情深厚象父亲对待儿子。什么人比得上他受的恩宠?
安禄山不知报效皇上恩情,反而兴兵攻打首都,祸害黎民百姓!
你史思明但凡有三分人心眼,也不会追随安禄山这头猪狗!
大丈夫不铲除凶逆,充当反贼叛臣,是自选死路!
你们这帮人像是燕子犯了傻,衔泥在帷幕里筑巢垒窝,帷幕遇到风,巢窝能不能不跌落摔烂么?
如果现在猛然觉醒,反水归正灭叛贼,你还能转祸为福,长享富贵!
难道这不是明智选择么?”
史思明不听他的,反而训斥张兴看不清局势。
张兴开始破口大骂史思明,史思明大怒,命人把张兴用铁锯子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