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橙在很早之前,就发现自己身处在梦境当中,外婆当年的意外,是她心中永远的痛,她几乎将这件事情,刻入到骨髓当中,又怎么可能轻易就忘记了。
可是梦境很美好,它就像是一壶佳酿,尝第一口的时候,为它的醇香所惊艳,而再多几口,便无法再焦愁,多了几分自欺欺人的糊弄。
“外婆,我去Z市上大学,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祁橙脸上还挂着泪痕,像个小孩抓到一个玩具,就固执到不肯撒手,“好不好?”
外婆点了点头,她似乎没察觉到祁橙那难以言状的难过,只是依旧温情又温柔地摸摸她的脑袋,“好啊,小橙子带外婆去读书。”
这一次,不再需要助学贷款也不需要外婆在寒冬天捡垃圾。
祁橙几乎是将所有的遗憾都完成了,她带着外婆定居在Z市,避免了她在那场冬天,变成植物人;她带着外婆拍照,带她去看大好河山,带她去逛网红店。
她几乎是清醒地堕落其中。
越清楚意识到这是个梦境,对于分离的时日,就掐着越来越准确,最不想面对的这一天,还是来了。
外婆穿着买来的新寿衣,将发丝梳理得整洁,躺在床榻上握着她的手,“傻橙子,外婆这是福报,是福报啊,别难过了。”
这个梦境再美,它也无法跨越时间,将一个年岁已高的老人,再拉长寿命了。
外婆到了寿终正寝的这一天,祁橙心中有很多的话,可是无法用言语表达,她仍然抓着外婆的手,喊了声:“外婆。”
她几乎无法让自己镇定下来,连嘴唇都在抖,连带着浑身颤抖,几乎难以抑制,“外婆,对不起。”
在每一个守在外婆病榻边的日月,她都一遍又一遍在心里念这三个字。
对不起,如果我守在你的身边,或许就不会发生那样的意外。
对不起,如果早一点发现和关心,说不定就能早点得到治疗。
等啊等,守啊守,不管当时有多难,她都一直期待外婆能够醒过来,可结果是,外婆还是走了。
而如今,这个美好的梦境,也终于让祁橙陪到了外婆的最后一段路。
外婆还是阖上了眼睛。
祁橙再一次感受到了彻骨的疼痛,她匍匐在床榻上,不知道哭了多久。
直到她再次将眼睛闭上,首先感受到了身体上的束缚,很不舒服,让她感到痛苦。
*
“咔。”
小花妖坐直了身体,就看见那一直昏睡的女子睁开了双眸,竟然开始扯下了身上的藤蔓,动作简单又利索。
祁橙才睁开眼睛,就感觉周围的环境很陌生。
对面还坐着一个小姑娘,肉乎乎的像个福娃,她伸手捏了一下对方的脸颊,又捏了一下,手感超好。
小花妖被莫名其妙地调戏,她连忙救回自己的脸,啪嗒啪嗒地跑远,躲在一颗大石头后偷偷探头看着祁橙。
“你、你怎么从梦境中挣脱出来了?”
提到梦境,祁橙的心也难免漏跳了一下。
祁橙本以为自己会哭,下意识抬起手摸了一把脸,眼泪是没摸出来,反而把手上的血抹脸上了。
“你是谁?”
她顶着一张血呼啦擦的脸,像个刚刚吃掉小孩的妖怪。
“我、我是小花妖,我不是害人的妖怪,我还让你做了美梦呢。”小花妖瑟瑟发抖,她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从如此的美梦当中挣脱开来的。
她所见过的人,绝大多数都是自愿沉浸在美梦当中,根本不舍得醒来。
这女子是谁啊,也太厉害了吧。
小花妖?
祁橙记得里头,裴若桥之所以能够收服怪物小弟,好像也是有类似操控的东西,比如,这小花妖耳朵上的小铃铛。
“你耳朵上的是什么?”
小花妖连忙捂住耳朵,她动作幅度大,那铃铛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这是声声,能操控这世间的执念。”
小花妖还怪老实的,如实回答。
祁橙沉吟了一会,想到一个可能性,“你全名叫什么?”
“流萤。”
很好,的确是‘桥哥’的后宫之一,流萤乃花妖,单纯可爱俘获读者和‘桥哥’的心,而且她还奉上了声声,在后来‘桥哥’收复怪物小弟起了个大功劳。
流萤果然是在恶人窟地下河之中,被困在一个名叫金钱阵的阵法里。
她现在,好像也才五六岁,的确不符合和‘桥哥’相遇的年龄。
“你开个价,我要租用一下你的声声。”
小花妖连连摇头,“我不租。”
“行吧,那我租一下你。”祁橙放缓了要求,并且召出了寒霜剑。
寒霜剑一出,周围的气温一下子就降低了下去,尤其是有细微的冰霜落在花瓣上,像是落了细雪。
流萤咽了咽口水,最终还是迫于压力,点了点头。
虽然这里是她的地盘,可是她打不过这人啊,好可怕啊。
空气之中飘散着一股血腥味,祁橙转过身去,听见一声压抑的闷哼声从唇齿间泄露,似乎是压抑不住。
看着那熟悉的魔气波动,再看裴若桥依靠在一颗树干旁,他浑身的魔气正在疯狂游走,牙齿咬在唇瓣上,已经咬出了血,却还是一声不吭。
想来刚才发出的声音应该是没忍住。
祁橙也没想到他会在这里,立马问流萤,“他怎么在这?”
流萤眨巴着眼睛,“他一直在这啊,在你陷入梦境的时候,还想用神识进入你的识海当中,不过他失败了。”
祁橙一点感觉都没有,修者的识海一般具有防御性,应当是她直接排斥了裴若桥的神识,裴若桥遭到反噬,体内本来稳定的魔气又开始复发了。
说到底这事,好像是得怪她。
祁橙又捏了捏流萤的脸颊,不过这事也得怪她的花香。
流萤不敢怒也不敢言,等祁橙放开她的脸,她赶紧用袖子抹了把脸,这人把血都抹她脸上了。
哼,生胖气。
*
“你是不是没带药?”祁橙下意识摸了摸衣襟,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她也没带。
裴若桥耳边都是蚊鸣,他有些听不清祁橙的话,睫羽轻轻颤抖,半带委屈地喊了声:“师尊。”
祁橙一下子被他这可怜的表情给击中,开始深刻地反思起自己,裴若桥都还记得给她带清心丹,她竟然不给裴若桥备压制魔气的丹药。
“好吧好吧,为师下次注意。”
裴若桥朝着祁橙伸出手,而后一股大力,将她抱在了怀中。
这个拥抱实在太过热情,祁橙一下子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察觉到裴若桥竟然在发抖,她手掌贴在他的后背,一股泛着凉意的冷气渐渐冻住了躁动的魔气。
“咦~你们考虑一下我还是个孩子。”流萤抬起手挡住眼睛,一副嫌弃的模样。
裴若桥才如梦初醒地往后退了一步,可手依旧没有松开祁橙的胳膊,像是不舍得放开。
他察觉自己心跳得很快,几乎比鼓声还要响亮,不免看向祁橙,生怕她发现。
祁橙‘啊’了一声,她发现自己手上的血蹭到了裴若桥的衣服上,好好的白衣,后背一个大血手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凶案现场。
她连忙掐了个去尘诀,裴若桥一身的狼狈顷刻间消散,又恢复成了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方才的脆弱也一扫而空,除了他的眼尾还有些泛红。
*
“你说金钱阵的意思是说,阵法会判断一个人价值多少钱,就要交相应的钱,才能出去?”
祁橙站在一块丑石头面前,那石头从土里面拔地而起,风雨的侵蚀下,造化出了一张半弧度的大嘴和两个豆丁眼,像个邮筒。
流萤点了点头,“是呀。”
“那要是进入这个阵法的人分文没有,岂不是就出不去了?”祁橙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有些难住流萤了,她认真思考了一下,“应该吧,不过你是第一个要出去的人。”
这种第一我也不是很想要呀!
还有为什么要觊觎我的钱啊,我的钱可都是为了以后打算的,是我的养老钱啊!
祁橙觉得交出钱这事,比杀了她还要难受,竟然一时有些犹豫徘徊,面露挣扎。
“师尊,我来吧。”
裴若桥召出了一个钱袋,那钱袋平平无奇,打开其中,却有一股能亮瞎人眼的光芒迸射而出。
好家伙,裴若桥什么时候有这么多钱了!
流萤摇了摇头,“这不够。”
裴若桥又召出了三个钱袋,流萤指着那丑石头,“你扔进去看看。”
祁橙眼睁睁看着那四个钱袋被吞了进去,丑石头绿豆眼发出亮光,裴若桥一脸惊诧之中,就被传送了出去。
祁橙:伸出尔康手。
“他被传送出去了,轮到你的了。”流萤语气轻松,还催促起了祁橙。
祁橙额头青筋暴起,“你怎么没说,他丢入这丑石头之后,就会直接被传送出去啊!”
“啊?这很重要吗?”流萤一脸懵懂。
祁橙再次对流萤的小脸伸出手。
总有一天,她会回来拆了这金钱阵,把她的养老金都取出来。
流萤这个小花妖才不需要什么钱,只用吸收日月精华,到底为什么要布这种阵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