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还散发着陨石坠落后的余热，以至于空气都有些扭曲。
裴若桥站在那，他的背景是一个巨大的天坑，格外突出他个人的渺小，被魔气染黑的云层低低压着，乍一看好似天地间所有的重担都抗在他单薄的肩上。
祁橙一时有些失神，直到听见少年又喊了声：“师尊？”
“你能醒过来吗？”
裴若桥乖巧地摇了摇头，“还不能，我感觉有什么禁锢住我……又给师尊惹麻烦了。”
“倒也不麻烦。”祁橙环视了这荒芜的环境，“倒是你的识海，够不同的。”
见祁橙的注意力落在了黄衣男子身上，裴若桥连忙介绍道：“师尊，他是上穷碧落剑的剑灵，这些年一直都待在我的体内。”
祁橙默了默。
她说不上来什么心情，就是觉得‘若宝贝’对祁素裳还真是一点防备都没有，识海说让进就让进，还告诉如此重要的信息。
如此纯粹的相信，毫无设防之心，若换作祁素裳，早把你的金色根骨给剥下来了。
大叔剑灵绕着黄衣少年走了一圈，“没想到老夫在上古时期，是这副模样，不错不错。”
随着他的走动，有一副黑色的镣铐禁锢着他的双腿，以致于行动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祁橙眯了眯眼，那脚铐表面上，有一层金色的暗纹，只有在特定的光线之下，才会流转生光，像是某种禁制。
“你无法醒来，可能是这剑灵的缘故。”祁橙直白地指出这一点，“你现如今的识海，很可能是上古时期发生的事情，或许搞清楚其中缘由，你便能醒过来。”
他们这三个大活人杵在剑宗和黄衣少年面前，都被无视，那只能说明，这个识海里头有自己的一套故事运行，而他们三个是外来人，无法被看见。
裴若桥点点头，他肉体虽然沉睡，可也在这识海当中徘徊了许久，在模糊之际，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冰凉气息，才循着找了过来。
“是是是，你是大英雄，大英雄，这天快黑了，小爷我要休息，不想砍魔物了！”黄衣少年显然是个被资-本-家-压-榨的可怜打工人，正在申请休息。
剑宗毫无恼怒之意，颔首算是答应了，路过祁橙和裴若桥之际，一股若有若无的视线短暂在他们身上停留，又很快像空气一般不见了。
裴若桥微惊：“师尊，剑宗好似看见我们了。”
那一眼好似跨越了岁月，剑宗的嘴角勾着恬淡的笑意，如同一阵风从起程身边而过。
“先跟上他们。”祁橙拍板决定。
*
“这不是你的识海。”祁橙看了一圈，得出了这个结论。
大叔剑灵随意拦在了一位过路人身前，而那过路人完全看不见他，反而从他的身体踏过。
“哎呦喂，吓死老夫了。”大叔剑灵拍拍胸脯。
裴若桥也看见了这情况，担忧地问道：“那这里……莫非是上古时期？”
“应该是。”祁橙还记得之前在裴若桥的识海中，看见的路人全都没有脸，而这里所有的路人全部都有脸，并且栩栩如生，欣欣向荣，就好像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
此刻正好是黄昏时刻，天边落日余晖染尽天色，太过红艳，乍一看有一种血光之灾的不吉利之感。
若印证此处是上古时期，那方才剑宗那一眼，又究竟是何意思？莫非上古的大能者，还拥有跨过时间和未来的人对视的能力？
如果大能者当真有这种能力，那么对于自己的命运，难道也看不出来吗？
大街上有些萧条，唯有一家客栈门口还挂着两盏灯笼，老板娘耷拉着眉眼打着算盘，听见脚步声后，抬起头便是眸光一亮，脸上不由就带了几分笑意。
“客官，可要吃什么？”
客栈不是很大，点了五六盏蜡烛，只稀稀拉拉地照耀出了方寸之地，算上剑宗，就只有一两桌的客人，客人面上都带着凝重，看起来好像是在吃饭，不知道的还以为在给自己上坟。
好端端的想吃饭的心就没了，黄衣少年耷拉着眉眼，“来壶酒。”
剑宗对于皮孩子不礼貌的行为，对老板娘歉意一笑，他笑起来十分俊美，在跳跃的烛火之下，也是令人惊心动魄，“麻烦来两壶春酿酒。”
老板娘连忙点头，笑意扩大，“好嘞客官。”
随意挑了个位置坐下，黄衣少年撑着腮帮子，回头看了看那几桌客人。埋怨道：“一个个都不开心的样子，小爷我就不应该出这个门。”
他瘪嘴，“要不是担心在这里变回去会吓到他们，我就回去睡觉了。”
看起来这少年应当是喜欢热闹的，此刻对于这过分的寂静和凝重，心情很不好。
“哎呦喂客官。”老板娘赶巧拿着两壶酒过来，放在了桌面上，“喝喝小店的春酿酒，保证让你开心。”
“多谢。”剑宗颇为礼貌，眸光划过老板娘的丹寇后，露出了一个微妙的表情，在黄衣少年伸手要拿酒的时候，在桌子底下轻轻地踢了他一下。
黄衣少年本就一脸郁结，莫名其妙挨了这一踢，嚷嚷道：“你踢我做什么？”
这声音太大，几乎在客栈回荡着。
“也太蠢来吧，没看出来这酒有问题吗？”大叔剑灵忍不住捂住脸，不忍直视上古时期的自己竟然是如此一个蠢货。
裴若桥眨着清澈的眸子，“那酒有问题？”
祁橙提醒道：“你仔细看看老板娘的手指甲。”
客栈老板娘的手保养得很好，甚至可以说过分的好，白皙细腻，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生，还有女儿家打扮的丹寇，那丹寇不知用什么染成的，红得明显。
“她指甲有粉末。”裴若桥肯定道。
大叔剑灵走到了先前客栈老板娘待得柜台处，发出了一声惊呼，“嘿，这还有人藏着。”
裴若桥过去看了一眼，那柜台后藏着不少的人，一个个周身灵力萦绕，看起来就很厉害。
祁橙同这上古时期的人对照了一下，她是金丹期后期，而这里的人少说是金丹期以上的跨两个等级的化神期修士。
“又是下毒，又是安排人手，他们想做什么？”裴若桥面色有些凝重，虽然他同剑宗是转世的关系，可说到底，也会有一种看其他人故事的陌生感。
毕竟跨越了如此长久的时间，再有什么深仇大恨也都消弭于轮回当中。
黄衣少年的一嗓子，几乎是嚎得躲在暗处的修士动了动，剑宗面不改色，“不小心踢着你了。”
过分寂静压抑的环境中，不知何时萦绕着一股紧张感，本来就烦得不行的黄衣少年只是抬眸瞥了剑宗一眼，就好似有所察觉，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哦，原谅你了。”
两个堪比奥斯卡演技的演员。
其实这会大家都在演戏，一个装不知道，一个装对方知道了也装不知道。
都是千年狐狸玩什么聊斋。
“这是怎么了，店里面客人这般少。”剑宗笑着问老板娘，语气随意，就好像在拉家常，他甚至当着老板娘的面，将酒壶倒在了酒盏之中，喝了一口。
“他怎么给喝了？”裴若桥有些焦急。
祁橙：“大概他也想看看到底要干什么吧。”
剑宗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的笑意越发的大，注视着老板娘的时候，好似在含情脉脉地看着心上人。
这谁受得了。
老板娘左手收回袖中，右手从袖中掏出了一块手帕，捏着挡在眼角，“还不是那杀千刀的混沌、天罚捣的乱，大伙都说什么要完了，没人能活得下去了。”
“你瞎说什么呢！”离得最近的一坐客人听见了老板娘的话，直接站起来摔了筷子，气得是满面通红，“就是因为有你这种胡说八道的人，才会有——”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他如同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猛地捂住了脖子，可是很快，从原本正常人的肤色一下子变成了彻底的紫色，比茄子还要艳丽。
不少客人尖叫了起来，声音刺耳又尖锐，能够划破夜色。
“是天罚！”
那客人最终捂着脖子，直挺挺彻底倒了下去，剑宗叹了口气，将酒盏里头的酒一饮而尽，才走到尸体旁边查看。
将那人的手掰开，能看见最发紫的位置上，有一个类似于耳朵的图形，发着白，就自然而然地印在了脖颈上。
这个图案一出现，祁橙脑海之中，相关的记忆随之而出。
当年祁素裳和万由暮下山历练时，万由暮就遇到过有如此图案的百姓，本着医修治病救人的理念，他要留下来治疗，后来才得知，这就是天罚。
天罚，便是这个图案的名称，类似耳朵的图形也像是镜像的3。
传闻中说是天道对于人的惩罚，但凡身上出现这样的图形，就说明你被老天爷发现做了恶事，不久就会来收割你的性命。
但其实，这一切，不过也是在上古时期，由魔族铺成出来的阴谋罢了。
祁橙如果没有看过原，大概也能被这神通怪力给吓唬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