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剑派。
幽谷峰。
万由暮抬头看着面前拦路的东西,说是人,它有鼻子有眼,但是躯体是木头打造,木头脑袋上,两颊画着两坨红晕,看起来像是姑娘家的胭脂水粉,嘴唇上点着粉黛,看起来像是鬼面。
是他制作的木傀儡没错,但是,这装扮?
乍一打眼,格外惊悚。
最辣眼睛的,便是这木傀儡身上的衣裳,是十分具有冲击性的红绿相间的袄子。
“这是什么丑东西?”万由暮撇了撇嘴。
田惜雨在院子便听见了动静,放下手中的活,连忙跑了过来,先是瞧见了拦住万由暮的那木傀儡,倒抽了口气轻喊了声:“糟了。”
又毕恭毕敬地行礼:“弟子见过师尊。”
万由暮拢了拢衣袖,语气平淡,“你对木傀儡做了什么?”
“弟子担心木傀儡威慑力不够,在师尊不在期间,可能有图谋不轨的人,就将木傀儡打扮得更像人一些,这样好远远一看,就能被吓到……”
田惜雨讲话语调越来越低,“是弟子擅自主张,弟子这就拿下来。”
“不必了。”万由暮制止了田惜雨的动作,便自行推动轮椅进了院中,又恢复成了闭门不见人的状态。
祝逸妙来时,田惜雨正手拿着一个瓷瓶,在万由暮的房门口来回打转。
“这是怎么了,你为何不进去?”祝逸妙语气温和问道。
田惜雨还是冷不丁被吓了一跳,见是熟悉的人,“祝师姐。”
“这是给师尊的药,他每到月圆之日,便会毒发,可师尊性子犟,从来都不肯服药,每次都被疼得不行,师兄师姐劝说无用,便让我来劝劝师尊。”
祝逸妙愣了愣,“是万长老的旧伤吗?”
田惜雨点了点头。
这事逍遥剑派的人都有所耳闻,万长老的旧伤,是当年同祁长老一同外出游历时,落下的旧疾。
究竟发生过什么,两位都没有出面说明过,只是万长老从此便不再下山,一直都是不入世的状态。
“你同我一起进去吧。”
祝逸妙敲开了房门,房门自动从里头打开。
万由暮眼皮都未抬,“你师尊刚将我从碎玉峰赶出来,你便来我这里复诊,倒是好意思的很。”
祝逸妙拱手道:“弟子知晓万长老心胸开阔,就算记仇,也记不到我这等小徒身上。”
她语调上扬,难得有几分活泼的模样。
万由暮掀起眼皮,这一看,便察觉出几分不对来,直接一拍桌上茶盏,桌上茶盏以极快的速度飞了出去。
祝逸妙轻轻推开田惜雨,与这空茶盏对打了起来。
说是打,其实也不是,更多是旋转跳跃闭着眼的避让。
田惜雨踉跄了几步,踩稳了地面,就揪心地看着祝逸妙的身姿,她知晓祝师姐患有心疾,平日里头装作与常人无异,实际上走几步都会难受。
可是看着看着,她便发现了些许不对,杏眼瞪得浑圆。
祝逸妙非但没有疲惫之感,最终反而轻轻巧巧地将茶盏握在手中,恬然一笑。
“田惜雨。”
万由暮猝不及防一喊,田惜雨还陷入思绪当中,浑身一颤,低头道:“弟子在。”
“你来给祝逸妙把脉。”
“是。”田惜雨心中也是不解,她伸手在祝逸妙白皙的手腕上一搭,猛然抬头,“这、这脉象,怎么……好了。”
从祝逸妙踏入房门时,万由暮便察觉到她的状态,双颊泛着常人的红润,脚步稳健,一扫往日的死气沉沉,多了些春风吹又生的生机勃勃来。
他手指轻轻一勾,从祝逸妙的腰间勾过来一块玉牌,那玉牌上刻着一个‘楚’字。
玉牌温润如玉,触感清透。
“这是楚家的玉牌,竟然是天心玉打造,有滋补温养之功效,这是谁的东西?”
“啪嗒!”
祝逸妙手中茶盏滑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她捂住心口,流露出痛苦的神色,一旁的田惜雨连忙伸手扶住她,一搭她脉象,又是一阵惊慌失措,“这脉象,怎么又变了!”
眼前一花,祝逸妙握着丢过来的玉牌,又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连疼痛都在褪去,直起了身子。
如此明显的变化,这下, 田惜雨傻眼。
“果然。”万由暮摸着下巴,“我记得祁素裳的徒弟也姓楚,昨个还遇到了大麻烦,你一大早从惩戒堂过来,莫非,是那楚若桥的玉牌。”
祝逸妙捏着玉牌,轻轻颔首,“不是他赠与我,是我捡到,一时忘记还他了。”
“那你得调用一下祝家的势力,从他手中要来这玉牌了,这玉牌所锻造的天心玉,对于你来说,是奇效。”万由暮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待你拿下这玉牌后,我再来研究这里头的奥妙。”
“是。”祝逸妙拱手。
万由暮又随意开口问道:“裴若桥是魔修之子?”
祝逸妙是从惩戒堂过来。
昨天韩奇贸然对裴若桥出手,还炸毁了通往拂云峰的栈道,惹得掌门捶胸顿足,心疼口袋里头的灵石。
关于裴若桥是魔修之子的传闻,还是不胫而走,连素来闭门不出的万长老都知晓了,那估摸着整个逍遥剑派的人都知晓了。
祝逸妙不知是不是韩奇留的后手。
“是,本来商定要将同魔界勾结的韩奇逐出逍遥剑派,不过,祁长老赶来,留下了韩奇。” 祝逸妙表情有些古怪,大抵也是没想明白,祁长老究竟意欲何为。
“祁长老当时说了句话,人都有犯错的时候,掌门最终将韩奇降为了外门弟子。”
“人都有犯错的时候。”万由暮嘴边重复这话,而后勾起一抹嘲笑,“竟然从她祁素裳的口里头说出来,还是为了个伤她徒弟的人。”
“看来祁素裳收徒收得不是多诚心。”
万由暮眸光随意一撇,便看见了田惜雨手中的瓷瓶,田惜雨惊呼一声,她手中的瓷瓶便落到了师尊的手旁。
“师尊,这是……”她颤颤巍巍还没说几个字,就被万由暮抬手打断。
万由暮眸光幽深,里头似乎搅动着风云,好似蓄积着风暴,他极快地掀开了衣袖,当众给自己把了个脉。
脸色并没有多好看,反而是伸出手腕,对田惜雨道:“你过来把脉。”
田惜雨今日被迫出诊两次。
她走过来,轻轻搭上,小脸一顿,眉头一拧,又是困惑又是不解,好半天才鼓起勇气道:“师尊,我没把出来。”
“没把出来才有问题。”万由暮心思百转千回。
他的旧伤积蓄已久,多年来,每逢月圆之日,便会席卷而来,疼痛翻涌,可什么时候,体内的毒竟然都化解了!
*
碎玉峰。
今日的天空阴云密布,云层低低压着,如墨汁泼洒,伴随偶有的狂风大作,吹动树叶簌簌作响。
在场人的衣摆都被风吹起,大片空地上,一队人马同裴若桥对面站立。
裴若桥顶着压力,重复道:“弟子裴若桥,退出门派小比。”
对面领头的男修高声道:“不行。”
场面一时有些剑拔弩张。
司娇娇紧张地抓着衣摆,将衣摆揉搓成了一团。
她也是从昨日才得知,原来裴哥哥是魔修之子,可是裴哥哥同她一起长大,从未有过恶行,一直善良待人。
可司娇娇信任裴若桥,不代表其他人愿意相信。
甚至都有人怀疑裴若桥其实伪装了上古剑宗转世身份,目的是为了混入逍遥剑派。
总之什么难听的都有,她在今个早上发现,师兄打算召集人马,在门派小比上,给裴若桥一个下马威。
听见这样的消息,司娇娇连忙通知裴若桥,让裴若桥想想法子应对。
而裴若桥较为直接,他选择直接退出门派小比。
这样做,的确可以最大减少伤亡与正面冲突,可裴若桥这一退,反而有了懦弱之象,更加让其他人加深了魔修奸诈狡猾的歹毒印象。
人心中的偏见,就是一座大山。
男修上前一步,“裴若桥,你先后打败了祝师姐、韩奇,我倒是很想领教一下,究竟你是靠真才实学打败了他们,还是你体内卑溅的魔血。”
这一波简直贴脸开大。
裴若桥衣袖中的手狠狠捏着,本来压抑下去的魔气又有再度上涌的迹象,吓得大叔剑灵嚷嚷着。
“别激动,别激动,等会激活了魔气,得疼死你!”
对面的男修见裴若桥沉默不语,语气更加过分,“听闻裴家主的妹妹,裴冉,本也是个奇才,却没想到,她竟然和魔修私通,生下了你这么个脏东西。”
“你住嘴!”裴若桥厉声打断,少年瞳孔漆黑一片,犹如困兽挣扎,体内的魔气从他的周围冒出。
周围人一惊。
司娇娇都快哭了,“裴哥哥。”
男修唇角勾着嘲讽的笑意,“今日的门派小比,你不想比,也得比,你没的选。”
他一甩袖子,其他人围住了裴若桥。
司娇娇眼眶的泪珠滚下来,她先是无措地拽裴若桥的衣袖,裴若桥毫无反应,她便对男修求道:“师兄,裴哥哥不是坏人,你们不要这样……”
“师妹,我知晓你同裴若桥是义兄义妹,我们不为难你,你让开。”男修下最终通牒。
“都住手!”一道身影从天而降,祁橙面沉似水,见如此大的阵仗,心中忖道:这便是原文里头的门派霸凌了。
忽然,她发现被包围在正中的少年,周身灵气猛然窜出,而后她对上了一双如深渊的瞳孔,少年朝她攻击而来。
司娇娇直接楞在原地,心中炸开了锅,“裴哥哥,怎么对祁长老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