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怀生听见这话，只觉得心头一热，想要开口再说些什么，却发现百感交集之下，竟然不知从何说起。
愣神间，对方已经彻底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之内。
站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
他这才起身，去找头天送给王宇“认识牌”的那个鬼兵。
……
秦忠见到梁怀生并不意外。
依旧木讷的坐在那里看着自己摊位上的那些小玩意儿。
梁怀生之所以会回来找这个鬼兵，是因为他头天就发现，这摊位上的小玩意儿上面都带了因果毒。
而他塞给王宇的那块小牌子上更甚，那毒强到王宇只要一沾手，就已经被对方的因果缠身。
鬼市里头偶尔有商品带着因果毒其实并不奇怪。
因为毕竟阴魂比其他恶鬼精怪更多执念，所求更多，出现在这鬼市里的几率也大很多。
但阴魂以自身因果毒去寻他人给自己做替也都有自己的考量。
就是说，至少会找个运势弱的，或者本身就已经罪孽缠身的。
可他却偏偏找了王宇。
阴魂可见凡人气运。
地府鬼差要见凡人气运，多是去查对方过往作恶多少来推断。
天界仙君则是通过查探对方福报，来看气运几何。
玄门修士则多是通过因果掐算，算是将这两门融合在了一起。
可阴魂不同，他们可以直接看到凡人的气运，那是一种实质的看见。
所谓紫气东来，说的就是这个…运势正旺的凡人在他们眼中会有紫气护体。
王宇因为玄鸟在身，又有他做护身仙，加上水鱼和苏摩灸，运势正旺。
即便是中了因果毒，阴魂也很难对他造成影响。
充其量可能只是让他运气稍微差一些而已。
可这也算是碰了梁怀生的逆鳞。
其实以他的性子，有人敢当面算计他的人，他早二话不说弄死对方了。
……
之所以没有动手，是因为这鬼市里头的生灵皆是因他引渡而来。
就是说能出现在这里的，或多或少都和他沾着些因缘。
所以他头天晚上没有当面拆穿这个鬼兵，而是选择了送走王宇他们之后又过来问。
“为什么选了我家那小子？”
问题直接又突然，秦忠却并不觉得这个问题突兀，只是眼中带了无奈之色，“我不想害人。”
这话说的，其实有几分道理。
运势旺的人中了因果毒，只会让运气稍稍下降，并不会伤身害命。
但如果一个人的运气本就不是那么好，又或者是已经因果缠身。那中了因果毒，轻的就是受伤生病，重的直接就会丢了小命。
可这并不足以说服梁怀生，“如果不想害人，可以直接把这些有因果毒的东西收起来。”
他说这话时仔细打量着秦忠，却发现他身上虽然也有因果毒，但和摊位上这些却并不一样。
甚至仔细去看，摊位上这些小物件上的因果毒也是各不相同。
他心下突然起了不好的预感。
糟糕！自己实在是大意了。
他还以为王宇中的是这摊主的因果毒。
如今看来这里竟然摆着属于许多阴魂的东西！
既如此，那么就是说其背后极有可能有一处因果障！
……
所谓因果障，就是无数的因果毒纠缠在一处形成的。
而王宇手上的“认识牌”几乎可以断定，是背后那处因果障的“钥匙”。
而一旦误入因果障凡人便不会再受到气运的保护，王宇可能会遇到危险！
心头火起，梁怀生咬牙切齿，“你敢算计我的人。”
说话间，手上已经掐了个火团，狐火熊熊燃烧，他在克制着自己，给对方说最后一句话的机会。
秦忠却依旧十分淡定，只是眼中带了点苦涩。
他生前是一个兵，也有属于他的信仰。
他曾在战场上浴血奋战，拼死搏杀，只为保护自己热爱的土地和国家。
他死前曾受过严刑拷打，受过比做阴魂还要难熬的苦楚…
所以此刻梁怀生这气势，他并不害怕。
他没说错，他确实不想害人，所以几十年了，哪怕时不时就要再受一次死前之苦，他也没有将自身的因果毒沾染给任何一个人。
只因为如今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都曾是他拼死保护的。
他们，在他眼里都是孩子。
他和他的战友，为了就是让孩子不再吃他们吃过的苦，不再走他们走过的路…
……
其实把那牌子递给少年时，他也有犹豫。
可是他那些战友在身边日日熬着，那不足月的孩子的嚎哭着让他不得不做了选择…
“他不会有事…”秦忠无视了梁怀生的怒火直接开口，“一个姓梁的婆婆让我告诉你，他不会有事……”
梁怀生浑身气势陡然一降，随即却是深深的疑惑起来。
他竟见过梁姥姥么？
“你是何时见到的梁姥姥，她又是怎么跟你说的？你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十三年前中元节，我们那里去了一个婆婆。
本来我是想要吓走她的，毕竟我和我战友皆是惨死…
可她却并不怕我……
她甚至和我说了许多国家后来的变化…
真好啊…”
秦忠说着似乎陷入回忆当中，眼中也带了光彩。
他们死后一直被困在那一方小小天地当中，看不见外面的变化…
梁姥姥和他说的那些，是他想都不敢想的，或者只在梦里见过…
他们那天聊了许多，他从未那样满足和开心过。
他的血没白流，战友们的血没白流。
他们的生命在大好的青春年华里戛然而止，但他的后辈们，却可以在像他们一样青春的时候，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梁姥姥走时和我说，十三年后，我会被一个狐仙引渡到鬼市当中…”
……
他听说过鬼市。
鬼市的存在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凡间的人不知道而已。
可怎么进入鬼市，却无人知晓。
所以当梁姥姥和他说，他将会被引渡到鬼市，他也很是意外，“我…我想要的如今已经得到了，我也没什么能卖的。”
秦忠想要的，已经从梁姥姥的口中得到了答案…
而他…除了一身残破军服，似乎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可梁姥姥只是让他放心。
说那孩子有自己的办法可以让他们不再受如今之苦。
他想拒绝，可是那个还没足月的娃娃再次被刺刀挑起，丢进烧着滚烫开水的大锅里时，他动摇了…
那刺耳的嚎哭如同尖刀扎在他心上。
那是他的孩子…他还没来得及抱一抱亲一亲…
敌人为了从他口中套出有用的信息，当着他的面折磨他的妻子…
他妻子死时，乳房被切掉，肚子都被剖开了…
可她愣是紧咬着牙，满嘴是血，一声没吭，只是怕他听见她的惨呼会忍不住出卖自己的战友。
而那些可恶的小日子在折磨死他的妻子之后，竟然把他还未满月的孩子挑在刺刀上…
孩子在锅里挣扎嚎哭，眼见着一身燎泡，煮的通红。
那几分钟成了他一生最大的煎熬…
可他们那群丧心病狂的畜牲竟然狞笑着盛了他孩子血肉，喂给他吃…
他只得咬牙挺着，一遍遍的和在心里疯狂说着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