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白狐后,小千岁溜回星朗宫,找出干净衣服,脱衣服时,袖袋里的兔子不倒翁掉在地上,轱辘滚了几圈,刚好落在脚边。
“齐紫!”小千岁捡起不倒翁,刚刚忘记把兔子给白狐了,转念一想,云之巅明令禁止狐族入内,兔子又不在禁令内,留下它,应该没关系。
小千岁快速换好衣服,拿着不倒翁躺在被窝里,本想回个回笼觉,可良久也无法入眠。满心想的都是白狐,也不知道他找不找得到回去的路,在路上会不会被其他人发现……
他看起来有点虚弱,不知道是不是着凉了。两日未归,他的主人会责罚他吗……
小千岁内心越来越平静,眼皮愈发沉重……直到萝兰大吼大叫掀开被子,她才醒来。
小千岁抓住被子往头上一扔,略带鼻音的声音从被褥下传来,“我再睡会……”
萝兰再次掀开被子,“殿下,你生病了?”
“没有……”小千岁再次扯下被子,紧紧的裹住身体。
说没有生病,明显是骗人的,浓重的鼻音,刀割般的嗓子,发冷的身体,种种症状都表明小千岁生病了。
萝兰道:“我去宣医师。”
小千岁最讨厌喝药,伸手拉住萝兰,沙哑的声音响起,“萝兰,我只是夜里踢被子,着了凉,不是什么大毛病,我睡一会就好了。”
萝兰把小千岁冰冷的手塞回被褥里,铿锵道:“我去喊医师。”
萝兰咚咚咚的跑出门外,小千岁连续喊了几声也没喊住萝兰,反倒引起一阵咳嗽。
昨夜下的雨真猛,姐姐这是要把云之巅里里外外打扫干净,也不知道小狐狸有没有着凉。
医师马不停蹄的来了星朗宫,同时,三公子、丹秫、云帝云后也来了星朗宫,一群人围着小千岁打转,等医师再三确认小千岁只是风寒后,才离开。
生病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用上课,小千岁在众目睽睽之下捏着鼻子喝完一碗褐黑色药水后,在床上躺了三天,到第二天时,小千岁就已经躺不下去了,可萝兰执意要她躺在床上,不躺就去告状,小千岁无奈,又滚回床上,多躺了一天。到第三天时,小千岁实在是躺不下去了,央求了好久,萝兰才允许她下床,在屋内走走。
前几天下了雨,这几日天气甚好,天空湛蓝,云朵也是一团一团的。
小千岁趴在窗台上,趁萝兰不注意悄悄把药水倒在窗台下,整整一碗的药水很快见了底。小千岁侧身端着碗装模作样仰头喝了一口,喝完后抹抹嘴道:“我喝完了。”
萝兰走过来检查完,将信将疑的拿出蜜饯果干塞给小千岁。
小千岁回身趴在窗上问:“我哥我姐这几天在干嘛?”
“大殿下这几日都在和他那位天之涯好友品茶论剑,二殿下忙里忙外,听说是在为七日后去天之涯做准备。”萝兰的声音有点远,想必是在整理床铺。
小千岁悠悠道:“我说大哥这几日怎么不来看我,原来是有人陪。”
萝兰正在整理床铺,一抖被褥,一颗不倒翁从被褥里滚出来,萝兰捡起不倒翁,手一捏,不对劲,这颗不倒翁怎么这么软,还有余温,不对,不是余温,像是它本来就有的,等等,好像还有心跳声。
萝兰把不倒翁放在耳边,听到极速的心跳声,确定心跳声就是从不倒翁里传出来的。萝兰扭头看了眼小千岁,小千岁趴在窗边玩云朵。
萝兰将手中的不倒翁转来转去,确定无疑,是小千岁施了幻术,趁小千岁没注意到她,萝兰在不倒翁头上一点,手里的不倒翁变成一只白白糯糯的小兔子。
萝兰把兔子藏在身后,走到窗边,讪笑道:“殿下。”
“嗯?”
小千岁忙着把天上的云朵休整成狐狸模样,无暇看萝兰。
萝兰试探道:“殿下,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小千岁手指一挥,抓来一片云朵,捏成狐狸的耳朵,安在狐狸头上,“没有啊……”
萝兰知道小千岁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把兔子拿到小千岁面前,“殿下,老实交代,它是从哪里来的?”
“啊……”小千岁手一抖,将天上的狐狸云朵一掌拍散。
小千岁伸手去抢兔子,却扑了个空,“萝兰啊……你说你想要什么,是要珠钗,还是要衣服,我都给你,你把它给我吧。”
萝兰一掌打在小千岁伸来的手上,满脸严肃,“它是从哪里来的?”
萝兰虽是婢女,与小千岁关系很好,更是丹秫的眼睛。
小千岁眼神闪躲,“我捡的。”
“撒谎。”萝兰太了解她了,小千岁撒谎时总是不停眨眼睛,萝兰一眼就看穿。
小千岁拉着萝兰的手撒娇,“萝兰姐姐,你就把它还给我,下次,有什么好东西,我第一个给你,嗯?”
萝兰威胁道:“你不说我就带她去二殿下那里了。”
笑意凝在嘴角,小千岁道:“我跟你说实话,你就不要去我姐那里告状。”
萝兰:“我考虑考虑。”
小千岁:“……你到底是谁的婢女。”
萝兰抱着兔子坐在小千岁对面,“殿下,你又不是不知道云之巅不许这些妖物进入,要是让二殿下知道,她肯定抽我几鞭子。”
小千岁道:“萝兰,云之巅是说不许狐族进入,没说不让兔子进来,你就把它还给我吧。”
萝兰抱紧兔子,“你说,你是在哪里找到它的?”
小千岁妥协道:“别人给我的。”
“谁?”
“天之涯的庭芜神君。”
“啊……”最近几千年来,天之涯与云之巅小矛盾不断,萝兰也有耳闻,恍的一下站起来,“我把它送回去。”
小千岁喝止道:“站住。”
萝兰抱着兔子转过身,“小殿下,庭芜神君居心不明,这只兔子还是还回去好。”
小千岁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就是一只兔子而已,她连一个半妖都算不上。毫无灵力,跑都跑不快,别说害我了,你抱着它,她连挣扎都不敢挣扎。”
萝兰也感受到怀里的兔子毫无灵力,而且还在不停发抖,“殿下,可是它是天之涯送来的。”
小千岁一把夺过兔子,“前几日,醒诞宴,天之涯送了那么多礼物,也不见你们害怕,就是一只毫无修为的兔子,就把你吓成这样了。”
萝兰:“……”
小殿下好像说得有几分道理。
小千岁道:“好了,别杵着了,你去帮我弄点吃的……给她弄点吃的,不是帮我弄。”
萝兰无奈,叹了口气,出门去院子里割了一把噬灵草。
小千岁惊愕,“萝兰,这是噬灵草,吃了会没命的。”
萝兰道:“殿下,云之巅只有这些草。”
小千岁眼珠一转,“你去帮我到厨房里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是她可以吃的。”
萝兰叹了口气,又去厨房拿了一些绿叶菜。
整整一日,小千岁和萝兰都窝在房里逗兔子,萝兰对兔子的态度也巨大改变,还用旧衣给兔子做了个小窝。
夕阳将整个云之巅染成橘黄色,小千岁趴在窗上,手指拨动天边的晚霞,勾勒出一个人的轮廓,画完才惊觉不对,立马将云朵散去,改成几只鲸鱼,五指晃动,云鲸在云海里畅游。
青丘,玄校望着云之巅的方向,见人像一闪而过,唇角上扬。
天之涯的信使不可置信地看着玄校,他笑了,他居然会笑。
信使看向天边,天边云鲸畅游云间,暗自揣测,难不成圣君也跟众多女子一样,喜欢这浪漫之景。
见玄校还不回应,信使道:“圣君,我这就回去复命,告辞。”
信使此次前来,主要是传达天帝旨意,请玄校去参加七日后的云端狩猎,其实,他已经来过很多次了,可每次玄校都不在,今天好不容易遇到他在,结果这圣君看着天边的云朵发呆傻笑,傻傻地站了几个时辰。
玄校望着天边流动的云,问:“此次狩猎,云之巅会参加吗?”
信使觉得今日的圣君有些怪异,但也只是心中觉得,道:“天帝给云之巅送去了邀请函,请云之巅三位殿下莅临,每一次的云端狩猎云之巅都会参加,想必这次也不例外。”
玄校唇角微扬,“知道了。”
知道了!那他的意思是去还是不去。信使猜不透玄校的心思,反正他的任务已经完成,圣君去否与他无关。
信使行了礼,打道回府。
云之巅离太阳很近,夜晚也比其他地方来得要晚上一个时辰。小千岁趴在窗边玩了一天的云朵,天黑了,云朵飘散,星辰闪烁,小千岁手指一点,被指着的星星随着小千岁的手指移动,摆成了一只狐狸,略施小计,星石之间生起一根闪闪发亮的白色丝线,一只狐狸徐徐落在夜空中。
萝兰为小千岁铺好床铺,催促道:“殿下,该睡觉了,你明日还要早起。”
小千岁喃喃道:“我病还没好,明日不上课。”
萝兰:“殿下,医师说你只是着凉了,歇三天就可以了。刚刚我遇到大殿下和二殿下,他们商量说明日试试你的箭术,你还是早点睡觉吧。”
明明是殿下,过得日理万机,比凡人还要累。小千岁没好气的说:“知道了,我马上睡。”
萝兰见小千岁不动,催促道:“殿下……”
“我来了,别催了。”小千岁被催得心烦,一掌散去天山的星辰。
星空之下,玄校望着天边散去的星星,矗立良久,天边星辰依旧,没有任何异动,嘴角笑意和天边的星星一样,久久不动,“她已经睡了。”
不出意外,小千岁又是被萝兰从梦中唤醒,几个侍女七手八脚把小千岁收拾得干净利落。萝兰把早已备好的弓箭塞到小千岁手里,送小千岁去白藤林。
十里白藤林,正是练箭的好地方。
三公子和丹秫早早的等在白藤林。小千岁端着晕晕沉沉的脑袋赶来,不由得对这两人升起钦佩之感,不论天晴下雨,他们总能早早起床。
丹秫一箭射在小千岁面前,只差半寸,这枚箭就会插进小千岁的腿上。
小千岁被突如其来的箭吓得愣住,半响才回过神来,腿还在发抖,大声喊道:“姐姐,我只是晚来了半个时辰,不至于受这么大的惩罚吧。”
又一枚箭呼啸而来,小千岁身体微侧,抬手抓住箭矢,眼看丹秫又要射第三枚箭,小千岁连忙认错,“姐姐,我错了,以后不会迟到了。”
丹秫冷着脸,不理睬小千岁,手一挥,从林中走出十只白狐。
这些白狐与前几日送走的那只长得一模一样,小千岁一眼识出这些狐狸都是幻术,心中余悸,看来姐姐是知道了白狐的事。
小千岁硬着头皮装起糊涂,“姐姐,狐狸乃不祥之兆,就算是幻术也不能幻成狐狸。”
“既是不祥之物,那便一箭射杀。”丹秫三箭齐发,三枚箭矢穿过白狐的身体,白狐化作烟雾消散不见。其余白狐惊走,四处逃窜。
小千岁鲜少生病,丹秫觉得有怪,询问院中水母,才知道小千岁生病前夕去了白藤林,冒雨寻找狐狸,差点儿被噬灵草吞噬,在白藤林待了一夜,清晨才把白狐送走。
此时再作任何辩驳,已是无用,小千岁拉着丹秫的袖口,轻声道:“姐姐……”
丹秫甩开小千岁的双手,厉声呵斥,“你明知狐狸于我族乃不祥,你还把它留在云之巅,还冒雨救他。你现在是越来越放肆了。”
小千岁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声音哽咽,“我知道错了。”
三公子知道此事时颇为震惊,但事情已发生,也未酿成大祸,再去追究多说无益,插话道:“丹秫,我们今日来比比谁的箭术更厉害。”
三公子搭弓拉箭,一箭射中两只白狐。
听见小千岁的哭腔,丹秫的怒火从腹中直蹿头顶,“次次犯错,只知道撒娇哭泣,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妹妹,你怎能担起未来之主?”
三公子没料到丹秫会说出这么重的话,压低声音喝止她,“丹秫。”
小千岁藏着委屈,也藏着怒气,将背上的弓箭重重的摔在地上,“……你有我这样的妹妹是你的耻辱,本来就是你们让我当未来之主,我一点也不想做未来的云帝,你们谁要当谁当……”
说完,一脚踢飞箭袋,负气转头就走。
“仙米……”三公子在背后呼喊。
丹秫的斥责也在背后响起,“她要走让她走。”
偌大的云之巅,小千岁却不知道往哪里走,犹豫片刻,跑到地血渠,坐在沙滩上抱着双膝嚎啕大哭,边哭边哽咽地说:“我又不想做云帝……是你们设计我……我才做云帝……每天都要早起,每日都要练习……比侍女还苦……这不能干,那不能干,这有失颜面,那有失体统……做这个殿下有什么好……”
听到哭声,水里的亡灵探出水面,之前的白雾爷爷道:“小家伙,怎么哭了。”
小千岁现在心情极其不好,何况上一次见面白雾还恐吓她,小千岁怒气冲冲地质问:“你也是来骂我的吗?你们都是好人,就我一个人是坏蛋,我不想见到你,你走。”
白雾不明所以,“小家伙,受了什么委屈,跟我说说。”
小千岁怒道:“我不想见到你,你走。”
白雾瘪住嘴,抠头挠腮,手指一动,手心里多了一只雪绒绒的兔子,弯腰把小兔子托到小七千岁面前,“小家伙,你看。”
小千岁正在气头上,说什么也不会听,手一挥,兔子化作白烟消散在空气里。
小千岁头埋在双膝里,不停哭泣,白雾哄劝无用,只得静静地等待小千岁怨气消散。
哭了许久,小千岁才止住哭泣,抬起头,露出红肿的双眼,见白雾还在,“你怎么还不走?”
白雾道:“我走了你不就一个人了吗?”
本来已经止住了哭泣,白雾一句话,小千岁再次痛哭流涕。
在所有人眼里,她众星捧月,天赋神力,未来之主,父母疼爱,哥姐爱护,所有人都觉得她无忧无虑,但是这一切在她被选为未来之主那日就改变了,父母变得更加严厉,哥姐变得更加凶悍,她不可以哭泣,不可以犯错,不可以违背他们的意愿。仅仅因为她是云之巅未来的主人。
白雾蹙眉道:“哎哟哟,小家伙,怎么又哭了?”
小千岁嚎啕大哭,顾不上回答,半晌后,才抽噎着说:“我不想做云帝。”
白雾:“为何?”
小千岁:“自从我被选为未来之主后,一切都变了,撒娇成了奢望。”
“但是你天赋神力,你比你的哥哥姐姐更适合做云帝,也更有能力做云帝。”
“我可以把灵力给他们,就像他们把灵力给我一样。”
白雾连连摇头,“不,你和他们不一样,你就算把灵力给他们,他们也无力消受。”
小千岁:“为什么我这么特殊?”
白雾:“是天的选择。每一代云帝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小千岁:“这什么破天,我才不信天,不信定数。”
白雾哈哈一笑,“你和你父亲很像。你父亲年幼时也不想做云帝,时常来地血渠指天骂地。”
小千岁:“可他最后还是做了云帝。”
白雾:“孩子,并非所有事情都能如愿,你是天选之主,无法改变。”
小千岁喃喃骂道:“破天。”
“骂得好。”云帝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云帝下朝后,听说二殿下和小殿下吵了一架,小殿下不见踪影。云帝径直奔往地血渠,果不其然,他的宝贝女儿就在这里。
“父帝。”小千岁扭头看见云帝身着朝服,肯定是下了朝立马赶到这里来的,小千岁心里升起丝丝愧疚。
白雾与云帝微笑行礼后消失在湖面。
云帝在小千岁身旁坐下,“爹爹也觉得这老天是个混蛋。”
小千岁噗呲笑了,“爹爹……”
云帝语重心长地说:“爹爹年轻时跟你一样,也不想做云帝,爹爹也想和你的叔父、姑母一样,到处游玩,可是这老天不作美,把我先做了云帝,我每天都要来这里骂天骂地。”
小千岁挽着云帝的手臂,“爹爹,我不想你和娘离开我,我不做云帝,你们就不会离开我。”
云之巅万年传统,上一任云帝云后把灵力传给下一任云帝后,会像凡人一样逐渐老去,下一任云帝登基后,不足百日,便会死去。
云帝把小千岁的手握在手心,“傻丫头,爹爹和娘只不过是换了种方式留在你身边,爹娘永远都不会离开。”
小千岁看着云帝两鬓的白发道:“可是我不想这种方式的陪伴。”
云帝把小千岁搂进怀里,轻拍小千岁的背道:“傻丫头,你会长大,爹娘会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