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校带着齐紫回到府内,齐紫睡得正酣,习惯性的卷着被子睡觉,双腿一抬,双臂一揽,紧紧卷着玄校倒在床上。
齐紫的鼻息喷到玄校脸上,柔柔的。玄校挪开齐紫的手臂、腿脚,给她掖好被子才出门。
一股黑烟蹿入涂山府,落在齐紫房里。
黑烟化作人形。袀玄看着躺在床上的齐紫,满脸疑惑,面露喜色……
玄校冲入房内,见袀玄手摸在齐紫脸上,瞬移到袀玄身边,一掌将袀玄打倒在地,袀玄撞在门上,门哐啷一声,碎成粉末。
齐紫被吵醒,睁开眼睛看见玄校与一个浑身散发着黑烟的人打在一起。
玄校灵力被禁锢,根本不是袀玄的对手,袀玄唤来利刃,一刀割在玄校身上,玄校双眼变成血红色,想要冲破禁锢。
每个神仙下界前,都会受天之涯的禁锢,灵力越强,禁锢越强,强行冲破禁锢,收到的反噬也越严重。
一把长剑在玄校眼前凝固而成,长剑中间一道沟渠被鲜血填满,玄校执剑劈向袀玄,袀玄抬剑挡住玄校的进攻,两人僵持不下。
玄校受天之涯禁锢,非但不能使出全力,还受到灵力反噬,一口热血从玄校口里喷涌而出。袀玄一脚踹在玄校腹部,玄校倒在地上,呛出一口血。
袀玄趁此机会紧握利刃,向玄校刺去。
“不要杀他。”齐紫忽然冲到玄校面前,跪在地上,展开双臂护着玄校。
袀玄及时收住手,利刃与齐紫仅一纸之隔。袀玄看着齐紫的脸,下不去手,“让开。”
“我不让…”齐紫的声音都在发抖。
“你…”袀玄气急败坏,化作一缕黑烟消失在涂山府。
袀玄走后,齐紫瘫软在地。
齐紫缓了几口气,转过身来看着玄校,玄校虚弱的倒在地上,双眼凝视着齐紫,“为何要救我?”
“不知道。”齐紫确实不知道为什么她要冲出来。
方才醒来眼见玄校要死于袀玄剑下,齐紫被一股力量驱动,迫使她冲出来挡在玄校面前。
齐紫扶起玄校,艰难地挪到榻前。玄校除了看起来有些虚弱,没有露出半分疼痛难忍的表情。
“你家里有药吗?”
“没有。”
“我去给你买点药。”齐紫起身要走,手却被玄校拉住,“不用。伤口不深,你帮我包扎一下就好。”
“我是兽医,不会医人。”齐紫话刚出口,就觉得哪里有些不对,重新说道:“你是狐狸,也是禽兽,我可以医你。”
齐紫道:“我先看看你的伤口,再考虑要不要买药。”
“好。”
齐紫脱掉玄校的衣服,检查玄校的伤势。伤痕从玄校的锁骨连到他的胸骨处,伤口正在往外渗血,“疼吗?”
“不疼。”
齐紫看着伤口都觉得肉疼,可他连吭也不吭一声。
齐紫找来毛巾擦净玄校的伤口,好在伤口不深,齐紫取来酒壶,把酒倒在干净的毛巾上,“擦上去会有点疼,但你放心,我不会报私仇。”
玄校盯着齐紫,脸上一直带着笑意。
“你真的不疼?”齐紫再次问道。伤口沾上酒精,再能忍的人都会皱下眉头,可他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玄校再次回答:“不疼。”
“不疼为何你伤得这么重?”
伤口并不深,玄校脸色苍白,看起来就像受了很重的伤。
“灵力反噬。我来人间受罚,不能用灵力,方才动用灵力,遭到反噬。”
“为何受罚?”
“半妖不得上天之涯。我带半妖上天之涯,违反天规,理应受罚。”
齐紫的手停在半空中,半响后继续给玄校包扎伤口,“我不是你带上去的,你为何要领罚?”
“扶光是天赐神君,他就像一块完美无瑕的玉石,沾不得半粒灰尘,我早已臭名远扬,不介意再多一条亵渎天规的罪名。”
齐紫忆起南山扶光,整体纤尘不染,遗世而独立,哪怕是天之涯的神,都不及他高贵。
“就因为他是玉石,为了给他扛罪,所以你把我踢下天之涯。”
“按照天之涯的规矩,半妖上了天之涯,要受神鞭十道。你这具兔身,不过百年,你觉得你可以扛下几鞭。”玄校右肘起身体,衣服松松垮垮套在身上,隐约露出胸前的沟壑。
齐紫道:“那我应该感激你了?”
玄校眼睛一直看着齐紫的双唇,“嘴上说的没用。”
“那我应该以身相许,感激你把我踢下天之涯?”
“你若愿意以身相许,我委屈一下接受。”
齐紫一把将玄校推倒在床,“有这功夫想这些,还不如想想你得罪了谁。”
齐紫抱下被褥铺在地上,和衣躺下。
玄校看着天花板,道:“我得罪的人太多了,我也不知道是哪一个。”
“既然知道自己得罪的人多,还不收敛一些。”齐紫低声呢喃,不一会儿,玄校听到身侧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玄校侧头看向齐紫,心中道:“要赶紧找到洛神珠。”
水天交映,血红红的一片,分不清是天的红还是水的红,空中漂浮着血色水母。一个黑色的身影在红色的水里艰难地行走,水里钻出五指白骨,白骨上挂着丝丝血肉,黑衣人的衣衫早已被撕破,腿上血肉模糊,鲜血直流……
一个恶灵浮于地血渠,拦住袀玄的去路,嗜血白骨畏惧恶灵,悄然退去。恶灵低声询问:“你好不容易从地血渠逃脱,为何日日来这地血渠?”
袀玄额头汗水密布,在他的脸上却看不见半分疼痛,额头的头发被汗水浸湿,垂挂在脸上,破碎感扑面而来。
袀玄抬眸看着眼前的恶灵,“与你无干。”
恶灵提醒道:“你的族人早已死了,他们无人祭奠,早已从灵河冢消失。纵使你日渡地血渠,找到漆姑,经历幻境,到达灵河冢,他们也无法复活。”
袀玄双眼凝视前方,看着遥无边际的地血渠,张开干涸的嘴唇,“他们只是消失了,不是死了,终有一天,我会找到他们,将他们带回来。”
恶灵叹息一声,消失在地血渠,袀玄继续往前走,倒下又站起来,不知道走了多久,袀玄体力不支,倒在地血渠里。
待他醒来时,他躺在沙砾上,红色的天空变成了湛蓝色,红色的渠水也变得清澈透明,天空中漂浮着白色的水母,仿若刚刚恐怖的场景不曾存在。袀玄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揉了揉眼睛,天依旧是蓝色的,海水依旧清澈透明。
“你醒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袀玄耳畔响起。
袀玄循声而望,一个白发苍苍拄着拐杖的老妪出现在眼前,袀玄有些不敢相信,不敢说出心中的那两个字,“你是……。”
老妪道:“你寻我千年,却不敢说出我是谁。”
“漆姑!”
老妪抬眸望向远处:“万年来,渡地血渠的人在少数,却从未有人像你一般,日日渡,夜夜渡。”
袀玄跪在地上行礼,“我有幸渡过地血渠,打扰前辈,还请前辈打开苍烟落照,了结晚辈心愿。”
老妪垂眸看着袀玄,“苍烟落照是幻境,幻境由心生,你现在看见的就是你所期望的。”
袀玄不懂老妪的意思,一阵嬉闹声吸引了袀玄的注意,袀玄望去,三个孩子正在不远处的海滩玩耍,两个女孩捧起沙子扔向男孩,男孩没有生气,抓起沙子反击她们……
袀玄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顿时浮现,眼眶湿润,双唇呢喃,“丹秫,仙米……”
老妪道:“她们不在灵河冢,你就算到了灵河冢也无法见到她们。”
袀玄问:“前辈的意思是她们还活着?”
老妪语重心长地看向远处玩耍的孩童,“算是吧。”
袀玄面露欣喜,追问道:“晚辈有一事不明,她们在万年前的大战中已……陨落,翌族无来世,为何我在人间看见了…”
老妪沉默不语。
“谢前辈指点,晚辈今日多有叨扰,还请见谅。”袀玄俯身行礼,抬头时不见老妪的身影。
远处的孩童依旧在打闹,袀玄望着他们,千年来第一次露出笑容。
暮山站在紫金宫殿外,黑犬蹲在身旁。一人一犬向远处眺望。
袀玄穿过层层紫云而来。
“主人。”袀玄单膝跪地朝暮山行礼。
暮山低眸扫了袀玄一眼,把手里的肉脯喂给身旁的黑犬,“失败了?”
袀玄低头说:“狐主冲破禁锢…奴…奴不是他的对手。”
暮山喃喃自语,“冲破禁锢……臭狐狸,你是拿命在玩。”
袀玄道:“主人贵为万妖之主,屈尊神族…主人何必与一只狐狸斗气…”
暮山转动无名指上的蛇形戒,“你想说什么?”
“主人与狐主置气,是因为青丘独立于妖族之外。青丘在妖族之外,这条规矩是初代天帝定下的,天帝已过三代,时过境迁,主人大可重立规矩。”
暮山看向袀玄,目光如炬,“你在试探我?”
“奴不敢。”袀玄接着说,“神妖并立,为何妖族就要低神族一等。神族居于天之涯,妖族就要居于紫金山。现任天帝稚气未脱,不及主人果断,主人有王者之气,大可取代天帝……噗…”
袀玄话还说完,被暮山的掌风击倒在地,喷出一口血。
暮山怒目而视,“缟羽与我为好友,你居然敢煽动我争夺天帝之位!”
袀玄撑起身体跪在地上继续说,“主人心中早有此意……”暮山蹿到袀玄面前,抓起袀玄的衣领,将他抵到栏杆上,“你只是地血渠的一只残躯,胆敢猜忌我的心思。”
袀玄的牙齿被鲜血染红,“主人不是畏惧天帝,而是担忧神妖交战,妖族受损……奴有一计,神妖二族可以不交战,主人也能成为天之涯的主人。”
“说。”暮山松开手,袀玄捂着胸口说:“天帝自继位以来,未立天后……主人雌雄同体…男身英气,女身妖媚……”暮山眼光扫到袀玄身上,袀玄顿了一下,继续说,“主人与天帝是挚友,主人知道天帝的各种喜好,近水楼台先得月,主人可用女身媚惑天帝……”
暮山怒吼,“闭嘴。”
袀玄看着暮山的玄紫色大裘渐行渐远,直至完全消失在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