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二节 刘勉的前途
一个三品武职的当朝重臣,当天被抓捕,当天就审结定案,当天于闹市之上当众被处以极刑,这在整个明朝历史上都是绝无仅有的,恶魔纪刚也算是用自己的死让自己在史书上留下了浓重的一笔。
纪刚和他的心腹属下四虎一起都伏法了,可他的其他心腹和亲眷族人可都还等着发落呢。马云和刘怀礼将纪刚五人行刑结束之后,便回宫向皇帝陛下复命去了,而踌躇满志的马云自然是认为他可以站到台前来了。
静静的听完马云的详细奏报,皇帝陛下的面上却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沉默良久之后才长叹了一声道:“哎~~~纪刚自从在山东投效于朕至今算下来已近二十年了,朕其实也不忍见他是这样的下场啊!”
马云闻言心中便是一惊,暗自思忖着难道是自己理解错了陛下的意思了?不可能啊,陛下明明就是这个意思吧?尽快了结了纪刚对大家都好,不然这满朝文武不知又要牵涉出多少人?于闹市处以极刑,便是给天下一个交待,让纪刚的死带走天下人对朝廷的愤怒和不满,这就是最好的结果啊。
马云不敢接口,皇帝陛下再度沉默了片刻又是悠悠一叹道:“哎,罢了,罢了,死都死了,再说什么也都是多余了,朕和纪刚的交情就让他的家眷领受了吧,马总管也辛苦了,剩下的事就让赛哈智去办吧,纪刚的所有亲眷都发往北疆戍边就好,勿使被仇家害死一人,马总管可记住了?”
马云闻言心中一惊,皇帝陛下这是在暗示什么?还是在告诫自己什么?马云心中一时思虑纷纷,纪刚死后留下了巨大的权力真空,他原以为自己可以迅速的从暗处走向明处,可现在听皇帝陛下的意思,却还是没有这个打算啊。
思虑归思虑,马云嘴上可不敢怠慢,连忙回道:“是,奴婢记住了,奴婢一定将陛下的话如实转告赛大人,相信赛大人也会明白陛下苦心的。”皇帝闻言后微微一笑反问道:“哦?这么说马总管已经明白朕的心意了?那马总管说说看,朕的苦心是什么?”
马云闻言又是一怔,皇帝陛下今日似乎是有些不一样啊,这样的问题叫他怎么回答是好?好像也是怎么答都是错的啊!可皇帝陛下还在等着他的回答,马云也只能硬着头皮答道:“陛下是念旧情的人,再怎么说,纪刚也是陛下的故人,如今人死罪消,剩下的就只有旧情了。”
皇帝陛下点点头继续说道:“嗯,天下人都觉得是朕在纵容纪刚胡作非为,不知道马总管对此又怎么看?”至此,马云才算是明白了,陛下这是在对他进行考试啊,看来在陛下的心里,对他马云的信任还远远连赛哈智都比不上。
马云心中立时一阵惶惑、悲哀和失望,斟酌之后连忙回道:“不管天下人怎么看怎么想,奴婢们永远都只是陛下的奴婢,陛下说什么奴婢们就去做什么,奴婢们只知道按陛下的吩咐去做事就好,不知道什么天下人,自然也就不会去管天下人怎么看怎么想。”
皇帝陛下依然不置可否的笑笑道:“你这家伙倒是很会说话,罢了,朕也不管你是不是言不由衷,朕只是告诉你,这一次允准你带着厂卫们行动只是探探朝臣们对此的态度,现下还不到你们正式现身的时候,该收敛的还得收着,该谨慎的还得小心着,切莫给人抓着了什么把柄。”
马云连忙叩头唯唯称是,直到现在马云才明白,皇帝陛下用他们这些依然还是内侍宦官身份的厂卫去对付纪刚是多高明的一手棋啊!马云不得不将刚刚浮出的那点野心思又都收了起来,看来皇帝陛下只是允许他出去亮个相罢了,离让他正式登场还早着呢。
第二天,纪刚的家眷亲族不论男女老幼全都在锦衣卫的护送下去往了开平附近的小镇上,这些已经习惯了锦衣玉食的人要在那里学会自力更生,学会和前来劫掠的草原部族战斗,或许大多数年纪并不大的姬妾还会选择另嫁他人。
不管是什么结果,纪刚的子女和亲族以后都只会是小镇里的边民,为了隐藏身份,他们也只有改换姓名,从此连‘纪’都不能信了,至多两代之后,他们就与地道的边民再没有什么区别了,可这于他们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处理完纪刚的家眷,就该处理纪刚的心腹下属了,庞瑛、李路等人因为指证有功,功过相抵之下判了流徙千里保了条命,而那些不愿意指证纪刚的人也还有十来个,这其中自然就包括刘勉,对于这些人的处置,就让都察院比较头疼了。
就在都察院官员们拿不定主意究竟是该将他们按律重处还是先暂且看押等着新的指示到来的时候,锦衣卫新任的指挥使赛哈智便不请自来了。对于皇帝陛下身边的亲信臣属,都察院的官员们可不敢端着架子,连忙起身相迎。
双方各自见礼落座之后,赛哈智也不废话,直接就抱拳说道:“各位大人,本官这次来不为别的,就是为剩下的这些锦衣卫官员,本官想将他们提到锦衣卫镇抚司去审理。”都察院的官员们一听,面面相觑之后,副都御史为难的说道:“赛大人,这样做恐怕不合法度吧?”
赛哈智微微一笑道:“那诸位大人和本官说说,什么样的做法才算合法度?”几位都察院的官员一时语塞,毕竟锦衣卫是替皇帝陛下做事的,如果赛哈智是奉旨而来,都察院自然是没有话说,可赛哈智是自己来提人,这于法度自然就不合,可这话却是说不出口的。
副都御史想了想,只能换个方式说道:“敢问赛大人,这可是陛下的意思?”这本是给赛哈智一个台阶下,可谁知赛哈智却很老实的说道:“不,陛下才不会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这就是本官的意思,这些毕竟都是我锦衣卫的人,他们能坚持不指证旧上司,也算是有情有义的了,本官就是想将他们带回去亲自审理,也好给锦衣卫的其他兄弟们一个交代。”
听得赛哈智根本不就着台阶下,副都御史自然也是很为难啊,赛哈智哪怕说个就是陛下的意思都行,又不用一定说是陛下的旨意或是口谕,可谁知这赛哈智会是这么直愣的,根本就不跟他玩官场上这一套虚头巴脑的弯弯绕,这样一来,难题可就都交给都察院了。
看都察院的官员们为难的不知作何回答,赛哈智也不急,只是微微一笑端起茶杯品了起来。他可是牢记着蒙禹对他的忠告,要想坐稳这个位置又不同于纪刚,那他就只能做一个油盐不进的直臣和孤臣,反正他可是陛下的亲信直属,想做什么就直接说好了,只要不是太出格,官员们还都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万般无奈之下,副都御史只能退而求其次的说道:“赛大人想要从都察院提走还未审结的人犯,总不能这样一句话就提走吧,总是需要个正式的文书走个程序才是,不然我们几个也不好交代啊。”副都御史说罢,其他官员自然也是连连附和。
赛哈智却放下茶杯笑笑道:“敢问诸位大人是要向谁交代?”副都御史一时又被噎住了,赛哈智嘿嘿一笑继续说道:“锦衣卫是陛下的亲信直属,按理来说,三司都是无权审理的,这次因为是涉及前任指挥使,陛下才钦命都察院代为审理,难道诸位大人这就把本末倒置了?”
一听赛哈智这么说,官员们先前对于纪刚和锦衣卫的恐惧便又翻起来了,再度面面相觑之后,都在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心中的疑问:锦衣卫不会又出一个纪刚吧?副都御史也试探着问道:“这么说,赛大人今天是要强行提走人犯了?”
赛哈智连忙摆手道:“不不不,本官哪里敢行如此目无法纪的狂悖之事,不过大人刚才的话却似乎不对。”副都御史见赛哈智并不是要强行提人,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问道:“敢问赛大人,本官的哪句话说的不对啊?”
赛哈智笑笑道:“大人说我要提走人犯,这就不对了,只有已经审结定罪的才是人犯,而现下还被关在都察院里的锦衣卫官员还都没有审结定罪,那他们就还都只是待审之人,也都还是陛下的锦衣卫官身,我作为他的顶头上司,带走自己的属下有什么不妥?”
都察院的官员们这下是真的哑口无言了,因为赛哈智说的的确是事实,这也只能怪他们自己迟迟不敢审结定罪。而赛哈智也就是要赶在他们审结定罪之前把人提走,只有这样他才能保下几个他想保的人来,当然,除了刘勉,还有他看上的人其他几个人。
而蒙禹给他的谋划就是,都察院肯定是会分三次审理,第一次是纪刚本人和罪大恶极的心腹,第二次则是愿意反水指证纪刚的心腹下属,第三次才会是那些坚持不反水不指证的心腹下属,而赛哈智必须随时注意这都察院的动向及时行动。
最后,都察院的官员们无奈之下,只能同意赛哈智以锦衣卫出具的文书提人,这其实就是走个过程罢了。而下一步,就该刘勉的妻子王氏和太子登场了。在刘勉被提到锦衣卫之后,刘勉的妻子王氏便抱着幼子刘期去皇城外敲响了登闻鼓。
值守的官员上前喝问王氏有何冤情?王氏大声疾呼道:“我的丈夫乃是锦衣卫从六品试百户刘勉,他自进入锦衣卫至今没有任何劣迹,都是谨慎小心的在当差办事,那时纪刚是锦衣卫的顶头上司,他尊敬上司遵从上司的命令办差何错之有?”
值守官员不屑的说道:“那你该去锦衣卫喊冤,如何敢来敲登闻鼓惊扰皇城?”王氏依然大声回道:“因为我丈夫的人品和功绩曾得到过太子殿下的嘉许,小妇人和丈夫的婚姻就是太子殿下指配的,就连我们这孩子的名字刘期刘功圻也都是太子殿下赐的,小妇人只是想请太子殿下为他作证,以还我丈夫的清白!”
值守官员闻言也是一怔:“你是说你们是由太子殿下指定婚配,孩子也是太子殿下赐名的?”王氏再度施礼道:“是的,还请大人入东宫一问便知。”这一下,值守官员不敢怠慢,让王氏安坐等待后便连忙入东宫找太子求证。
早已经有所准备的太子殿下自然是命东宫李主簿出具了证明文书,然后盖上太子印鉴后交给了值守官员,值守官员这才拿着文书返回交给了王氏。王氏将太子殿下亲自佐证的文书送到锦衣卫后,赛哈智自然也是走个过场就把刘勉放出来“戴罪立功”了。
整个过程里,刘勉所受的牢狱之灾不过六七日的时间,除了都察院官员审问的时候施了一次鞭刑之外,刘勉也没有受太多的刑罚。对于这样一个从六品武职小官的命运,也没有哪个朝臣会过于在意,所以借着刘勉的由头,赛哈智也将其他几个愿意投效他的人从轻发落了,总之不管合不合法度,最后这事就算是过去了。
结果还算是皆大欢喜,赛哈智如愿的收服了几个对他更加死心塌地而心性人品也都还过得去的心腹属下,也借此笼络汇聚了有些惊惶不定的锦衣卫们的人心,让大家都觉得这个上司是愿意冒着风险为属下的兄弟们出头的,可是比纪刚那个只顾自己的家伙强多了!
而当刘勉堂而皇之的以锦衣卫官员的身份到东宫太子府感谢太子殿下的援手之恩的时候,刘勉这太子党的身份也就从此定死了,而太子殿下也很满意自己在锦衣卫里有了一个绝对的“自己人”,而且这中间做得还连皇帝陛下都没有任何话说。
整个事情,似乎已经只差最后一样了。
###十四年七月,内侍仇纲者发其罪,命给事、御史廷劾,下都察院按治,具有状。即日磔纲于市,家属无少长皆戍边,列罪状颁示天下。其党敬、江、谦、春、瑛等,诛谴有差。
——《明史 · 列传第一百九十五 · 佞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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