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节 出乎意料的结案
连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都对自己服服帖帖了,纪刚心里真是无比舒畅啊,对于久在人下的小人物来说,那种将原先一个个高不可攀的人物踩在脚下的感觉,可是这世上最能让他们高兴的事了。所以,也才会有那么多的小人物上位之后就会像是作死一样的去挑战威权。
此时的纪刚,已经完全摸清了皇帝陛下到底需要他做什么,也更加清楚了自己究竟可以做些什么。因为他终于明白了皇帝陛下要的更本就不是真相,而是对于他来说能够有用的结论,不管这个结论是否经得住推敲。
纪刚也终于明白了为何秦桧能以莫须有的罪名杀了岳飞,因为在当权者那里,真相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有个借口达到自己想要实现的目的就行。所以,纪刚要做的,并不是傻乎乎的去查真相,而是可以将祸事引向想要引去的方向。
纪刚对太子说的那一套,自然都是他自己编出来的,皇帝陛下此时还没打算动太子,可纪刚的话拿捏的恰到好处,所以让太子和顾言都信以为真,这才让纪刚又下一城。可纪刚心里清楚,皇帝陛下要他一起听安南使臣的觐见,又询问了他的意见,这才让他终于知道皇帝陛下真正想要的结果到底是什么了,这也是他接下来真正要做的事。
所以,纪刚其实什么都不用真的去做,他只需要假装在查案就行,然后等待何合适的契机,最后再把皇帝陛下需要的结果呈上去。纪刚就这样悠闲的过了十天,每天四处走走逛逛,还到相关的衙门里去责问一番,充分的显示一下他这个钦差的威权,让他们有情况立刻上报,。
十天之后,契机终于来了,应天府的差役在市面上发现了一锭有虎头暗记的银锭,然后按纪刚的要求立刻上报了锦衣卫,看着下属拿来的这一两小银锭,纪刚满意的笑了起来,这事情到了此时,是该有所进展了。
收取这锭银子的店主很快被抓了来,这小店主吓的瑟瑟发抖,洪武太祖是明令禁止市面上用银子交易的,可之前也没有谁因为收了银子就被抓的啊。特别是看到抓自己来的居然是堂堂的锦衣卫之后,这店主就已经吓得半死了。
纪刚拿着这一小锭银子,似笑非笑的问道:“这位老板,本官问你什么,你最好如实作答。”店主面如死灰的叩拜道:“大人尽管问,小的一定如实作答。”纪刚点点头道:“你这锭银子,是最近这两日收到吧?”
店主连忙回道:“是前日收到的,今日小的想拿去进货,却恰巧被应天府的差爷撞见,就把小的拘来了。”纪刚点点头道:“即是前日才收到的,那你一定记得是谁拿来付钱的吧?”店主回道:“记得记得,都是老主顾定期购买,这才会使银子。”
纪刚和蔼的说道:“放心,使银子交易这样的小事,不是什么大罪,可这锭银子却涉及一宗大案,那就不是儿戏了,使这锭银子的很可能就是那大案的主谋,所以你须得想清楚再说,这银子究竟是哪座府邸里的人使的?”
店主一听就吓傻了,原来这背后还有惊天大案啊,那自己说出谁来,不就是要害死谁么?这店主一时反倒不敢随便说话了。纪刚也不着急,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于是诱导店主道:“即是老主顾,自是常来常往的,肯定不会记错,要不你和本官说说,你的老主顾,都有哪些人府里的?”
这一下店主更加惊愕了,疑惑的回道:“小的经营的是上好香料,这能够用到上好香料的府邸,不是王公就是贵戚,或者是南京城里的富商,不知大人让小的说哪些人?”纪刚点点头道:“嗯,这王公贵戚不会做这样的事,就先不说了,那就说说这些富商吧。”
这店主一时瞠目结舌,这锭银子明明是永新伯许成的家仆付给自己的,怎么却要自己说富商?可看着纪刚鹰隼一样的眼神,店主也不敢违拗,连忙将平时经常来自己店里购买香料的数十家富商全数说了一遍,自然有书吏一一记录。
待得店主说完,纪刚看着名录满意的点点头道:“好,你这店主颇为老实,佐证有功,就先在我这北镇抚司呆上几日,待本官将那些不法的富商都查清了,再由你做人证吧,到得案情查实后,本官自会为你请赏的。”
等到左右把已经瘫软的店主押下去,纪刚便带着锦衣卫行动了,他把自己的四个得力下:锦衣卫指挥庄敬、袁江,千户王谦、李春同时派出去,加上他自己一共五路,三天之内就以查案为名走遍了这数十家富商,共威胁勒索银钱得十数万贯。
此时的纪刚胆子还不大,并未贪污太多,所得银钱,自己留下两成,又拿出两成分给了下属们,然后带着剩下的六成去了皇宫。看着纪刚交上来的数万银钱,朱棣满意的笑了,看来这纪刚确实没有用错,真的非常明白他想干嘛。
其实,这事究竟是谁做的,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看到了吞并安南的契机,可此时大明国库空虚,哪里来的钱劳师远征?陈天平到了南京的事朱棣一早就已经知道了,所以,他故意让纪刚旁听,又故意问他的意见,就是想让纪刚明白该干什么。
虽然心里非常满意,可于面上,朱棣却故意板着脸问道:“你这是做什么?”纪刚立刻回道:“回禀陛下,臣查到了那被贼人勒索走的刻有虎头印记的银锭出自这些富商家中,臣便立刻前去查办,这些富商在听说事关陛下的喜寿之后,都愿意献上自己的一份心意,也愿我大明能开疆拓土,万世永昌。”
朱棣这才面色转圜的笑笑说道:“难得这些商人还能有这份心,那朕就愧领了,你让内官监将朕的御用之物选一些分赐于他们,也算是朕对他们表示感谢了。”纪刚恭敬的行礼道:“富商们若是能得到陛下的御用之物,定会感激涕零!”
朱棣却又再次问道:“那这案子,究竟查得如何了?”纪刚坦然回道:“臣查遍了这数十家富商,却都系良民,并无作奸犯科之举,这锭小银,也是帐房偶然所得,而给出这锭银子的,其实是浙江的一个盐商!”
纪刚这是在试探朱棣,这些钱到底够不够了,如果不够,那就该向浙江的盐商下手了。朱棣听罢,眉头一皱,也陷入了思索之中,他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处理安南的事,可一趟远征耗费起码数十万,这六七万钱,确实不够啊!
可这南京城的富商好动,毕竟天子脚下,谁也不敢造次,但浙江的盐商若是逼得狠了,会不会酿成祸事?这个还真不好说,朱棣也不敢妄下决断。纪刚察言观色之下,知道皇帝陛下下不了决断,于是再次开言道:“陛下,臣只是去查案而已,浙江盐商多达数百户,臣自会全部查问一遍,但绝不会为难他们。”
这一下,朱棣忽然明白了,纪刚的意思是,这盐商数量庞大,所以只要每家献上几百贯,那也就是数十万之数,而对于富裕的盐商来说,数百贯真算不得什么,不会引起太大的反应的。朱棣不由得对于纪刚的聪敏能干更加欣赏。
于是朱棣点点头道:“爱卿所言有理,此案涉及朕的脸面,不能不查,可盐商也是国之根本,不可为难,数百之数,也是不少,爱卿便辛苦一趟吧。”纪刚躬身领命,这朱棣的话里一语双关再明显不过了,数百之数,即是盐商的数量,也是暗指每户就这个数吧。
纪刚自是雷令风行,带上四个爪牙和数十锦衣卫便直下浙江,可皇帝所说的数百,到他们这里,自然是要有所增加的。一时间,浙江境内就闹的怨声载道。主管浙江政务的浙江按察使周新随即就上书严词弹劾纪刚假借查案之名大肆敛财,而朱棣却直接将周新的奏本派人转给了纪刚。
纪刚拿到奏本后仰头哈哈一笑,此时正好盐商也走访完了,这下终于可以结案了!第二天,纪刚便带着锦衣卫直接冲入浙江按察使周新的府邸,一番搜查之后,锦衣卫千户李春在周新床下搜出十多锭刻有虎头印记的银子,与在南京缴获的一模一样。
任凭周新百般辩解,纪刚也不听,这人赃并获之下还要解释,就到南京的诏狱里解释去吧。周新当即被捉拿归案,装入囚车,送回了南京,和周新一起被押回南京的,还有二十艘官船,里面装的说是官盐,其实自然都是这数百户盐商孝敬陛下的贺仪。这二十艘官船到南京后,里面所有的货物便被装车运到了纪刚府中。
而纪刚自然留下了一部分,然后将余下的,也就是皇帝陛下交代的数百之数趁夜运到了皇宫府库。看着这数十万银钱,朱棣舒心的笑了,有了钱,就什么都好办了!而那倒霉的浙江按察使周新,便被关进了北镇抚司的诏狱,遭受着严刑拷打逼供!
很快,周新的供词就交到了皇帝朱棣面前,这南京城假借皇帝陛下喜寿之名敛财一案的幕后主使,就是浙江按察使周新!据周新自己招供,他深恨谷王打开了金川门,又恨左都御史陈瑛大肆构陷连坐杀戮前朝忠臣的亲族好友,于是便想出了这一石二鸟之计,利用先前就搞到手的谷王名帖来到南京,让永新伯许成通融入城,然后就假冒陈瑛之名大肆敛财,为的就是一举扳倒谷王和陈瑛。
这份供词毫无破绽和漏洞,将整个案子梳理的清清楚楚,而案子的幕后主使只有一人,那就是浙江按察使周新!并无其他同党。至此,案子完美告破,皇帝陛下自己的府库也充盈了,这些钱是他自己的,要用做什么,也就无需户部同意。
最关键的是,这一过程完美无瑕,而且与皇帝陛下毫无牵涉,就算史书要记,也只会记下这是锦衣卫指挥使纪刚自己犯下的滔天罪行!朱棣看看纪刚,满意的笑了。他以为皇帝不知道他贪了多少?只不过是先让他留着而已,到了合适的时候,自会让他全部吐出来的。
这不读书的纪刚一定不知道,自古以来皇帝任用的酷吏在行使完自己的使命之后,哪一个是有好下场的?这一点,陈瑛就聪明得多,陈瑛要的是青史留名,他也知道自己不会有好下场,可绝不能牵连亲族,所以陈瑛除了收取少量的礼物之外,绝不贪墨。
这样的话,就算最后皇帝陛下需要自己这条命向世人交代,那也不会祸及家人和亲族,自己无非一死罢了,子嗣仍可以为官。可这纪刚是底层小人物出身,乍得大权和富贵,哪里顾得这许多,能贪多少是多少,而且胆子只会越来越大!
要说身边的近侍和大臣如此贪墨不法,皇帝会不知道?史书里说皇帝陛下被蒙蔽了?那是哄鬼的,也只有傻读书的书呆子才会信。别说是朱棣这样英明神武的皇帝不会不知道,就算前朝南宋时期昏庸的皇帝宋理宗都不可能不知道。这一切,都是皇帝默许的罢了。
又在大狱里呆了两个月,此时已经到了冬天,蒙禹在听说浙江按察使周新被作为南京敛财案的主谋被斩首示众后,整个人就浑身冰冷的跌坐在地。天啊,怎么会这样?!这一切怎么就发展到了这莫名其妙的地步?这完全超乎了他的预料。
一个和所有人都豪不牵涉的浙江按察使,却被当做主谋斩首了,还好皇帝陛下开恩,只杀他一人而没有株连,要不然蒙禹欠下的人命还会更多!蒙禹愣怔半响,欲哭无泪,自己精心策划的事件,想要整治的许成和谷王都没有事,反而白白害死了一个无辜的人。
蒙禹第一次感觉到了深深的绝望,这太匪夷所思了,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事情怎么就会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故,怎么就莫名其妙的拐了个弯,先涉及到了南京的富商,再涉及到了浙江的盐商,最后就是浙江按察使周新。
卢方和杜宇苦劝了半天都无用,只能无奈离去,蒙禹就这样呆呆的枯坐了两日,早晚都对着南方祭拜周新,这人完全就是他害死的啊!这两日里,蒙禹想了很多很多,也对自己重新进行了认知,他终于发现自己对于帝王心术的了解,还是太过于浅薄了。
如今身在狱中,正好,他可以安静的对以往的所学重新进行一次梳理升华,也重新思考一下自己究竟该做什么,他也不敢再策划什么事件,他生怕自己再犯错,生怕事情又因为偶然的变故变得无法掌控,他无法原谅自己害死了一个无辜的人。
在这严寒的隆冬里,蒙禹也像这天气一样越来越冰冷,就连卢方和杜宇来看他,也都是冷冰冰的绝少回应。两人都颇为着急,卢方就给他讲自己经历的案子,讲江湖上的事。杜宇给他讲天狼帮迅猛的发展,讲景宁在狼牙山建立总部后的种种。
可蒙禹都只是冷冰冰的点点头,没有询问,没有反驳,没有意见,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听进去了,那个谈笑间智计百出,嬉笑怒骂中将所有事都摆弄于鼓掌的蒙禹,似乎已经被完全击垮,从此一去不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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