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也先之后,秦风却坐在桌前独自陷入了沉思。鱼筐照顾石头服完药躺下,看石头又睡着了,便从内室走了出来,看秦风一脸沉思的样子,坐到桌案对面说道:“师父,您是在担心什么吗?”秦风看看鱼筐笑笑:“如今看起来是一切都还顺利,也先已经被我们说服,下一步的计划,也可继续进行。”
鱼筐疑惑的问道:“那这是好事啊,弟子看师父怎么还如此忧心的?”秦风点头道:“这也先是个将权力利益看得高于一切的人,更是个天生的政治家,未来也会是个了不得的枭雄,他的野心,不比额色库小啊。”
鱼筐也点点头道:“也先和额色库应该属于同一类人,对于这些枭雄来说,自己的权力利益才是高于一切的,如果选择投向额色库,他顶多做个驸马,最后能不能得到想要的一切还是未知数,却要永远活在额色库的阴影下,所以他是不会甘心的,他宁愿放弃心爱的姑娘,也要争夺最高的权力利益,这就是这些天生为权力而生的人信奉的真理,只是确实没想到,也先才二十来岁,就已经如此了得,这样下去,草原怕是要出第二个额色库,甚至第二个成吉思汗了。”
秦风表情肃穆的点头道:“为师就是在担心这个,所以,到时候如果有可能,最好能连也先一起击杀。”鱼筐面上闪过一丝惊讶,却很快平复下来,点点头说道:“是啊,可惜现在还不能动他,额色库已经收服了草原各部的大多数力量,我们再不铺排得当,稍有差池,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草原大军杀入中原了。”
秦风点点头:“确是如此,若是只需杀了额色库就行,那我和石头进入居延海的第一天就可以动手,只是要等到最合适的时机,要取得最大最好的效果,这个机会却真的只有耐心的等了。”
鱼筐也点头道:“这个事情确实很难,必须等额色库把所有力量集中起来,还要在草原大军出发前让大家都心生欲念再杀额色库,却还不能下毒或是暗杀,不然就会被有心人隐瞒利用,所以必须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早了不行,晚了也不行,秦大哥真的有把握能完成?”
秦风淡然一笑道:“以前分析韩龙刺杀轲比能故事的时候,就总觉得他一个人在几十万大军的誓师大会上行刺,那是神人才能做到的事。我至少还有你和石头的帮忙,可韩龙前辈就凭自己一人之力,要安排全部细节,不断接近不断取得信任,才能跟随在轲比能身后突然发难,这需要多高的智慧,多强的手段和多大的毅力啊。初入青衣社时,听到韩龙前辈的故事后,他就是我心中当之无愧的刺客之灵,却没想到,我也能有机会做韩龙前辈这位一剑安天下的侠中之侠做过的事。”
鱼筐也一脸神往的说道:“所以,师父才会答应了杨阁老的请求,才会将此事当做无比重要的事去做,才会将一切都置于身外?”秦风摇头笑笑:比起韩龙前辈,我还差远了,而且如今就快要势定收官,当真容不得再出任何的差错。”
鱼筐点头道:“师父说的,弟子非常明白,韩龙前辈的事迹,弟子也专门研究了,其实师父真的无需太过谦虚,师父现在的处境,绝对比当年一个人的韩龙要难多了。而且师父要面对的,还有一个元家,还有元月姐姐……”
说道这里,鱼筐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只能顿住,秦风淡然一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放心吧,我不会为私情误了大事的,只是赵大人答应的赦罪诏书真的能做到么?”
鱼筐连忙说道:“师父放心,赵大人虽然对师傅与元月姐姐的事有些担心,但只要赵大人承诺的事,绝对会做到的,弟子敢以身家性命作保,若是赵大人食言,弟子愿意一命赔一命。”看着神情坚定肃穆的鱼筐,秦风欣慰的笑笑:“那为师就多谢你们了!”
鱼筐连忙回道:“谢什么啊,师父可是要像韩龙前辈一样被载入史册的,弟子能有幸拜入师父门下,才是荣幸之至!”秦风微微摇头道:“作为刺客的大忌,还是被我触碰了,哪里还敢去与韩龙先辈相比。”
鱼筐立刻接口道:“师傅此言差矣,侠之大者,当以家国天下为己任,忧国忧民,悲天悯人,如真是无性无情之人,哪里又能是这样的人?再说了,韩龙前辈不也因为动了情,最后才没有得到朝廷的封赏。”
秦风笑笑,忽然想起刚才在沉思的另一件事,有些疑惑的看着鱼筐,淡淡的问道:“小筐儿,我有个疑问一直不解,今日索性就问问你,还望你不要介意。”鱼筐连忙施礼道:“师父太客气了,您想问什么就问吧,弟子一定知无不言。”
秦风定定看着鱼筐道:“我想不明白的是,你自己也是蒙人,还是北元皇族后裔,为了复仇帮助我刺杀额色库倒是合情合理,却不知为何还要帮我们将草原势力削弱甚至不惜挑起草原各部的内战?”
鱼筐点头道:“师傅有此疑惑也是对的,其实,我初入丐帮之时,包括成为朝廷内卫之时,也的确只想借助他们的势力帮我报仇复国,可随着在中原的日子越久,我就越发现中原文明确实比我们游牧文明先进得多也更适合百姓生存,在中原的这些年,我更发现了我们的祖先在这一百来年间对中原的荼毒有多么严重。现在的草原人长期生活艰难,若是再让他们进入中原一次,那造成的祸害必然更胜于前,草原生我养我,汉人却救我教我,一如再生再造。
于草原,我只剩母亲一个牵挂,于汉人,于中原,我却已经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只要接走母亲,我便于草原再无牵挂,我也不想再回草原,只想留在中原,做一个中原人士便好,而草原若强大起来,必会挑起战端再入中原,也必然会一次次的和汉人全面开战,最后的结果,草原各部很可能如当年的羌人和鲜卑等族一般亡族灭种,所以,与其如此,不然让他们弱小些,无力去挑起大战,也许反而可以让我们的民族一直延续下去。所以,弟子觉得自己此时做的,才是最正确的事,师父以为如何呢?”
秦风恍然的点点头道:“明白了,也难得鱼先生有此觉悟,若是蒙人都能如此明白道理,学习中原文化,融入中原文明,那双方又何必再征战杀伐,变成一家不岂不是更好,不过这谈何容易。”
鱼筐也若有所思的说道:“是啊,不过要做到这一点其实也不难,只要草原民族能真的认识到自己的不足,真的明白自己是不可能去征服统治一个有着数千年文明的民族,那就能安心的和汉人和平共处了,而弟子所作的,就是要让他们真正明白这一点。”
这回到让秦风有些对鱼筐刮目相看了,这样的生存智慧,绝不是一般人能想到的,其实鱼筐所要做的,也是为了蒙人的长远生存在谋划啊,自己这位弟子的胸襟,真是不一般呢。
鱼筐见秦风沉默,淡然一笑道:“其实蒙人也好,汉人也好,打来打去的,不都是争权夺利的工具而已,都是政治的牺牲品,正如曲里唱的,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兴亡苦的都是蒙人百姓和汉人百姓,所以,我们所能做的,无非是让百姓少苦一点罢了。”
秦风欣慰的点点头,再次重新审视起眼前这位本来可以拥有巨大权力的异族王子,不由的由衷赞叹:“所谓侠之大者,像小筐儿你这样为谋划族人千秋万代的,应该也算是一种吧。”鱼筐连忙摆手道:“师父过奖了,和师父比起来,我这算得什么。”
秦风正色道:“小筐儿无需过于谦虚,不过既然你是如此考虑的,那有几件事情,我们现在必须商议妥当,而且,令堂那边,也要做好准备了。”鱼筐也收敛了心神,认真说道:“师父请讲。”
秦风神色肃穆的说道:“最大的变数,是现在额色库身边有了呼伦这样的反刺杀高手,我一击成功的几率大大降低,为防万一,到时候还要请令堂务必要想办法将呼伦调开并且缠住片刻时间。”鱼筐道:“这个没有问题,我立刻请母亲着手准备。”
秦风继续说道:“第二,我们要带着令堂和受伤未愈的石头撤离居延海大汗庭,难度极大,所以必须打造一辆坚固的马车,寻找数匹训练有素,善于长途跋涉且速度超常的好马,赵大人接应的人马,也请他们务必随时待命。”
鱼筐点头道:“这个问题难度也应该不算大,母亲本来就有大阏氏的车马仪仗,只要悄悄改换,不引起别人注意就行。赵大人的宁夏卫边军已经在边境随时准备出发,这边接应完我们,就要一起围剿元家势力,赵大人一向谨慎,不会有误的。”
秦风点点头,悠悠说道:“最后一件,是我的私人请求,届时还望小筐儿能替我开导劝解小妹,不然以她刚烈的性子,很可能就走了极端。”鱼筐点头道:“师父放心,这事儿就算师父不说,弟子也会尽心去做的。”
秦风点点头,又起身去拿出几件东西放到鱼筐的面前,悠悠说道:“小筐儿,这些东西,你替师父收好,师父若有不测,你一定要带着令堂和石头安然离开,以后再替我转交给石头和青衣社。”鱼筐一看,这些东西里,有启动青衣社机关用的龙血晶,有孙镗临走前留作信物的奇形短刃,还有青衣社社主的印信等等。
鱼筐一看这些东西,当下就急了,秦风这不等于是在交代后事嘛?连忙劝解道:“师父,我们既是同来,也要同回中原,师父切不可有轻生的念头啊。”秦风却微微一笑道:“小筐儿,自古便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这刺杀之后还全身而退的,几千年来似乎也就韩龙前辈一人做到了,我自然也想和你们一起回到中原,带着小妹远走天涯,可毕竟,这是九死一生的事,事先做好万全的安排,也是必要的。”
听得秦风这么说,鱼筐也不好再推辞,只好将这些重要的东西都一一收好,可心中总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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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明军又经过丰润屯、长林壑、广平川、远安镇到达通津戍时,老皇帝朱棣还能坐在马车的窗前透透气,看着此地地势平整广阔,还种了很多庄稼,老皇帝很是欣慰,这塞外的卫戍有百姓开始种庄稼,那是好事啊,看到有骑兵策马踩踏粮食,老皇帝很是生气,立刻叫来杨荣下诏。
老皇帝指着庄稼地说:“这老百姓看见大军到来,肯定远远躲避了,等到大军走后,就会回来,若是这几万骑兵一路踩过去,这些庄稼就没了,这百姓还怎么过冬?立刻传朕旨意,只要是种着庄稼蔬菜的地,也不管有没有人居守的屋子,都一律不得踩踏侵犯,违令者,斩!”
杨荣领旨,迅速下去传诏,这也是老皇帝朱棣为大明百姓下的最后一道诏书,这道诏书,也让几代大明皇帝都一直谨守。又经过几天的行军,经过盘石镇、翠微冈、双流泺之后,在达到苍崖戍之时,老皇帝终于彻底倒下。
这苍崖戍毕竟太小,不适宜大军驻扎,于是,在连夜赶到榆木川后,大军便停住了。榆木川的明军大营中,已经站在大明朝政治权力最顶峰二十二年的老皇帝朱棣再次无力的病倒后,只能虚弱的躺在榻上无法动弹,更无法自己起身行动。
从这一日起,老皇帝忽然开始感到有些不正常了,自己已经下令速速回京,却不想大军在榆木川扎营后就没有再走的意思,接下来,老皇帝竟然一个命令都传不出去了,大臣们每日来问安,却不听自己说一句话,连一向看似忠心耿耿的马云和海寿,也似乎根本听不见自己讲话一般。
老皇帝此时其实已经大概猜到了几分,也在心里第一次深深的感受到了所谓至高无上的权力原来是这么的脆弱,一生征战杀伐玩弄权术,最后却还是被人算计,连自己的生死都成了政治博弈的一部分。
老皇帝无力躺在榻上看着天花板,心里在哀叹着,高熙我儿,你实在是太不善政治了,看来为父就算现在下诏传位于你也是无用了,只希望,你能想办法活下去吧。
正想着,却听见有人悄悄的走了进来,朱棣偏头一看,见是马云,不由怒气上涌,正要呵斥,却听马云连忙上前阻止道:“陛下恕罪,圣驾已被杨荣等乱臣劫持,政令都出自其手,外界根本无从知晓,微臣是好不容易趁他们在会商之时才找着机会单独进来和陛下说几句话,陛下有什么要吩咐的就快对微臣说吧。”马云说着,又惶惑的看看四周,样子甚是惊惶。
朱棣一听,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杨荣?他一个官职四品的内阁首辅竟然敢如此放肆?那张辅、柳升何在?你马云身边的上百厂卫何在?你们竟然容得一众文臣造次?当朕是三岁小孩么?”马云一脸无奈的说道:“陛下有所不知,张辅、柳升等忠于陛下的将军都已被矫诏派出驻防,微臣的厂卫也都被调回了京,现在陛下大帐周围都是他们的人。”
朱棣这才惊讶的说道:“什么?竟有这等事?”马云回道:“是啊,有负责草诏的杨荣和再控制了用印的掌印太监,这诏令便能任他们下达,而且这军中的许多人早被他们收买,这次就准备早着榆木川困住陛下,他们回去后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扶持太子登基。”
朱棣浑身颤抖的说道:“什么????你是说,这一切都是那朱高炽所为?”马云回道:“是啊,不是太子指使,杨荣哪里敢如此肆无忌惮,又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愿意效命?微臣也收到了太子的训斥,如不投效,便是死路一条!”
老皇帝此时倒是有七分相信了:“都说知子莫若父,这看似忠厚孝悌生性懦弱的太子其实有多狠辣果决,朕是知道的,只是他这心机竟是如此深沉阴狠,手段如此高明,朕倒是小瞧了这个儿子啊,那可就怪不得朕了,马云听旨。”
马云一愣,却立刻跪下道:“微臣在。”朱棣取下手中的戒指道:“这枚玉戒是我儿高熙在朕六十大寿之时送来的,玉戒内层刻有仁孝勇义四个小字,此事除我父子二人之外再无人知晓,你速速派人带上此物秘密回京找到我儿高熙,传朕旨意让他立刻带京师大营前来救驾。还好朕有先见之明,将京师大营军权交予高煦,朕会撑到他到来之时的。”
马云声泪俱下道:“陛下放心,微臣定不负陛下所托。”马云说罢收好玉戒起身匆匆出了大帐之后,却立刻将脸上的泪痕一抹,露出一副阴谋得逞的奸笑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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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关于大侠韩龙的故事,会在番外卷中有《韩龙传》专门叙述。
另外,为了不过于涉及所谓的“民族矛盾”,书中原为“蒙~~古”二字的地方,都已改成了草原大汗,草原各部,草原百姓等等,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希望读者们理解。
再另外,这毕竟是一部,肯定会有一定的加工和改编,曾经有大作家说过,一部历史,能有70%的内容尊重史实,便是好的了。所以,我也在尽量做到这一点,也请读者们不要再就某一细节与史书不符而质疑了,再次万分感谢所有读者的支持!历史的生存现状,真的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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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为篇长历史《大明危局》第三卷“清风绝尘”章节,如果觉得还不错,敬请点击下方书名加入书架订阅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