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夏城,八月二十八,清晨。
济民医馆的几个伙计一开大门,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因为门口已经聚集了百多号人,几个伙计面面相觑:“难道有人来闹事?”另一个伙计一脸不屑:“呸,在这宁夏城谁敢来燕云商会的地盘闹事?”“难道是我们的药吃死了人,来找麻烦的?”
这时背后有声音响起:“你们在磨蹭什么?还不拆板子开门?”原来是景宁掌柜出来了,一个伙计回道:“掌柜的,不知何故,外面围满了人。”“哦?”景掌柜连忙上前凑到门前一看,也吃了一惊。
但毕竟景宁也是见过世面的,侧身出门看看门外众人大声问道:“你们围在我医馆门口坐什么?”有好事之人回道:“听说你们济民医馆请来了中原神医开馆接诊,一两金的诊费,这宁夏城出得起的人多的是,可我们都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神医敢收这么贵的诊费?“
立刻有人附和道:“就是,这消息一传开,哪个不好奇,这满是生意人的宁夏城,一两金而算得什么?花钱看个稀奇也值得!”又有人说道:“反正等货出手的时间里闲着也是无聊,不如就相约来看看这中原来的神医到底如何神法。”
景掌柜这下心里明白了,在这种遍地都是有钱人的地方,一两金起价的诊金非但没有吓到众人,反而激起了众人猎奇的念头,想要看热闹的人自然就多了。于是,冲众人转圈拱手作揖:“行,那还请诸位稍待。”而后转身大声对伙计们说道:“开门!有请秦先生坐堂接诊!”
众伙计也顿觉面上有光,轰然一声答应后,各自麻利的动手忙碌起来。去请秦风的伙计刚一到院子,已经看见秦风带着石头来到了诊室,秦风早已听到门外的动静,冲伙计点头示意道:“去让病人进来便是。”
伙计应声而去,不一会,医馆的大堂和院子里就站满了人,可就是没有人进诊室,景宁大声的说道:“要找秦先生看病的,请先到柜台支付诊费。”不想却没有动静,看来众人都不愿意做这个出头鸟,毕竟要是砸了济民医馆坐堂名医的招牌,那就等于是得罪了燕云商会,今后的日子,可能就不好过了,谁也不敢轻易去触这个霉头。
景宁连喊三遍,见依然无人响应,景宁略有不快,再次大声出言道:“各位如果只是看热闹,就请退到门外去,莫要聚在大堂里耽误我们做生意。”有些胆小的立刻退出了门外等待,大堂里的人逐渐都退了出去,当然,也自然会有不怕的人继续留在院内。
就在场面一时僵住的时候,忽然有人从外面走进来,径直到柜台掏出一两金锭放下,然后说了声:“这是我的诊金。”众人仔细一看,不由得愣住了,开始窃窃私语。这进来的不是别人,居然正是便服而来的宁夏卫尉赵旭大人。景宁连忙迎上前去施礼道:“原来是赵大人来了,你是宁夏城的父母官,更是造福宁夏一方百姓,如果您要看病,我们哪能收您的钱呢?”
赵旭摇头道:“我现在既然是便服而来,就是不是以宁夏卫尉的身份,自然也要按医馆的规矩,我虽然官俸微博,但一向省吃俭用,也多少积攒了些微积蓄,又是为病痛缠身的老母求医,自然更该是竭力而为。”
景宁正要说话,秦风已经走了出来,向赵旭施礼道:“草民见过赵大人,这就随赵大人去府上诊治老夫人。”
赵旭摆摆手道:“不用,不用,不敢劳烦先生,家母已经被我用软椅抬至门外。”秦风连忙说道:“赵大人真是为官者的楷模,令人敬服,在下这就去将老夫人接进来。”说罢转身出了医馆,景宁和伙计们也连忙跟着出了门。
只见医馆门口停着一乘软椅,秦风上前一看,老夫人大概七十岁上下了,衣着朴实,面色却缺乏血气,面容透着慈祥和稳重,老夫人一看就是是腿脚不便,更是长期卧床造成的气血两虚。
秦风上前施礼问候,先略一把脉,却眉头微皱,回头招呼人将老夫人抬至医馆诊室,置于软榻之上,再次细细的把起了脉。围观的众人都静静的在门外等着结果,小声的窃窃私语,没想到第一个来受诊的居然是一向刚正不阿的赵大人,倒也的确只有他不怕得罪燕云商会。
这次秦风仔细把脉的时间较长,又仔细的把了寸关尺三脉,检查了老夫人的膝盖以下部位。赵旭,景宁和石头守在周围,默默等着。良久,秦风才起身对赵旭施礼道:“赵大人,老夫人的病情,可是已经很多年了?”赵旭点点都道:“是啊,自从我来此上任后便将老母接来,怎知不到半年,家母的腿脚就开始不便,不到一年便彻底不能行走,只能坐卧不起,至今确实已经数年了。”
秦风有些犹豫的想了想,还是点点头说道:“老夫人当初是因为水土不服导致的气血淤塞,本不算什么太大问题,可惜一开始便医治不当,耽误了病情,才越发……”秦风话没说完,却惹恼了在院中围观中的一人,那人上前大声说道:“你休要胡说八道?难不成你是说我回春堂医馆的郎中是庸医,害了老夫人不能行走?”
众人循声看去,却原来是宁夏城另一家医馆回春堂的掌柜,人们都叫他平掌柜,也不知道是不是姓平,但常年累月下来,真名似乎都被大家遗忘了。
平掌柜说着,就径自走进了诊室,向赵旭施礼道:“赵大人,您要为老夫人延医诊治,草民没有异议,可老夫人的病情一直是由本医馆的郎中诊治,此人如此说法,不就等于是在拆我们的招牌吗?难道只因他燕云商会财雄势大,就可以倾轧同行,为所欲为?”
秦风正要回答,却听门外另一个声音响起:“是谁在说我燕云商会仗势欺人?”随着声音走进来的,正是一身男装的元月,平掌柜一见元月,却有些发怵,声音小了许多,但还是强自镇定的说道:“原来是元二当家的来了,那正好请评评理,你们请来的所谓神医,无法医治老夫人的病,就将罪责全部推在我回春堂医馆的头上,这话要是传出去,不就等于砸了我们的招牌?”
元月看看平掌柜,冷冷一笑:“庸医害人的事,我们在路上就已经遇见过,明明是活人,却要被当成死人下葬,若不是秦先生,那人就白白被害死了,一家老小也就从此无依无靠,秦先生既然敢如此说,自然是有道理的。请问平掌柜,你们医馆的郎中医术不精,耽误了老夫人的病情,难道还不准别人说了?”
元月此话说完,众人频频点头,因为回到宁夏城后,路上见过秦风起死回生神迹的燕云商会伙计早就将眼见的一切当成谈资传遍了全城,众人或多或少都听说过,平掌柜一时语塞,眼珠一转却大叫道:“什么起死回生,不都是你燕云商会的伙计说的,又没有旁人为证,谁知道是不是你们故意散布的?”
元月一听大怒,正要发作,却见秦风伸手阻止住她,向平掌柜施礼说道:“平掌柜,在下事前并不知道老夫人此前的病情是贵馆诊治,也没有诋毁同行的意思,只是就事论事的说说,也或许是贵馆的医师不擅医治此症,但确实是医治不当,才造成如此后果。”
平掌柜一时气结,连连冷笑道:“好,好,好,现在事已至此,你自然是怎么说都行,有本事,你将老夫人的病治好,本馆从此便停业改行!”元月正要接口,却被秦风再次摆手制止,而后平静的说道:“平掌柜,城中本就缺少医师,我们无需为一时意气如此草率行事,天下医者皆是一颗仁心,当是愿天下无病药生尘才好,在下自当尽力医治老夫人,但一则老夫人患病时间太久,二则老夫人年纪稍长,耐不住猛药,能不能让老夫人再度站起来,秦某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是竭力而为。”
听得秦风这么说,平掌柜暗自松了一口气,以为这是秦风也无法医治才故意找的说辞,冷笑着说道:“这叫什么话?竭力而为?那不是不管结果如何,诊金照收?这行径与骗钱何异?”秦风眉头微皱,想不到平掌柜会这样咄咄逼人。
元月此时已经忍无可忍,却不怒反笑的说道:“好,平掌柜,你既然如此说,那我现在就宣布,从此刻起,老夫人的医治费用燕云商会全包了,若是最后还是无法医治,我们倒赔百两黄金!”平掌柜一看元月发狠,也不敢太放肆,却仍然不依不饶的说道:“那总得有个时限吧?总不能一直这么医治下去。”
元月一时无言以对,转眼看着秦风,秦风想了一想,点头道:“那就以一个月为限,若是恢复的好,届时老夫人应该可以在旁人的搀扶下站立起来,缓慢挪步。”元月一听,大喜过望,回头对平掌柜说道:“好,那就一个月,若是到时候老夫人的病情真能如秦先生所承诺的一样,平掌柜怎么说?”
平掌柜呵呵一笑道:“好,若是真能如此,本馆愿奉上百两黄金作为对老夫人的赔偿!”赵旭连忙摆手道:“不可不可,无论哪方输赢,这钱我都不能收。”元月爽朗的一笑:“赵大人恕罪,事已至此,您要是不收,咱们这事可是没法了结啊!”
赵旭微微皱眉,略想了一想,点点头说道:“好吧,既如此,那就换个用处,宁夏城地处边塞,为学不易,这百两黄金之数,不管哪方输了,就捐出来修建一座书院如何?”元月施礼道:“赵大人果然时时心系宁夏百姓,当然可以!”平掌柜想了一想,也慨然说道:“赵大人所言甚是,没有问题!”
秦风看事情变成现在这样,无奈的摇摇头,对赵旭施礼道:“赵大人,在下想将老夫人留在医馆一月,也好早晚用针用药,推拿按摩,还请赵大人允准。”赵旭点头道:“这个自然是更好,那就有劳秦先生和元二当家了。”元月回礼道:“赵大人客气了,能为您效力,是我们的荣幸。”
元月说罢大声吩咐道:“景掌柜,快着人收拾一间厢房供老夫人居住,再从府中调两个丫头过来伺候。”景宁应声正要离去,元月却忽然叫住他:“等等,景掌柜,再挂牌出去,这一个月,秦先生因为要全力医治老夫人,暂时闭门谢客,待老夫人回府后,再开馆接诊!”秦风一愣,欲要出言阻止,却还是忍住了。
赵旭告辞离去后,众人也渐渐散去。秦风先安排石头先为老夫人运功揉捏双膝及脚踝。就到药房亲自准备药材。元月就跟在秦风身后,却没有说话,好像陷入了沉思,秦风看元月面色不豫,边配药边问道:“小妹在想什么?可是觉得哪里不妥?”
元月皱眉道:“你这才开馆第一天,很少忙私事的赵大人就亲自上门了,一向鲜有往来的回春堂医馆的平掌柜也上门了,还敢如此咄咄逼人,这会不会是什么圈套?或者就是冲着秦大哥你来的?”
秦风摇头一笑:“小妹啊,人太聪明,往往就会想得太多。其实就是赵大人孝子心切,一心为老母求医,听说来了神医,自然是可以先放下一切以敬孝为先。而平掌柜来看看同行的斤两,也是无可厚非,哪里会有什么圈套?”元月点点头不好意思的笑笑:“秦大哥说的是,或许是我想的太多,都快成惊弓之鸟了。”
秦风笑笑:“其实我当时就犹豫过要不要说出实情,因为老夫人是来宁夏城后得的病,那就应该是这城中的医师诊治的,一旦说出来就有可能得罪同行,但转念一想,既然医者天心,那就没有什么好隐晦的。”
元月点点头:“秦大哥做得对,庸医害人就该戳破,学艺不精,害人不浅,最后受苦的还是病人。”秦风笑笑:“或许真是如我所说,那位医师不擅诊治此症,当成腿脚疾病医治。”元月无奈的说道:“秦大哥就是心太善,随时替别人着想。”
转而一想,好奇的问道:“秦大哥真的有把握让老夫人再次站起来么?”秦风摇头,淡淡一笑:“我已经说了,只能是尽力而为,结果如何,一看老夫人自身的体质如何,二还得看老夫人运数如何,不过还好,赵大人这个大孝子,每天都在帮老夫人活动腿脚,加上有石头的内劲辅助,所以,当有七成把握。”
元月一听,想起路上的情形,立时一扫愁容灿然一笑:“秦大哥如果说有七成把握,那我就放心了,那将埋之人秦大哥也不过说七成把握,不也医好了!”秦风也不再解释,只是微微一笑,淡然的说了一句:“凡事,先尽力去做就好!至于结果,倒也无需太在意了!”
元月笑笑:“说的是,反正让秦大哥坐堂行医只是为了给你一个让人接受身份,现在反正身份已经被认可了,若是医不好,正好也不用坐堂了,还更快活自在些。”
秦风将药包好,打趣的说道:“好啊,若是真把医馆的招牌砸了,我就去给小妹做随身护卫好了,也好领略一下威名赫赫的二当家那飒飒英姿。”元月一听,脸历时就被羞红了,一跺脚娇嗔道:“秦大哥也变坏了,又拿我开涮,不理你了!”说罢便羞涩的跑了出去。
见元月跑了出去,秦风才逐渐收起了笑容,其实元月的担忧,他也有,只不过他想的却是另外的事情,这赵大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故意将老母亲送来,是真的延医诊治,还是要借机和他联络?
他最担心的是,若是赵大人不知道他的身份,而只是看出他的可疑之处,故意来试探,然后寻机抓捕他,那就会彻底破坏他现在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切,让他前功尽弃,时间紧迫之下,这很可能让他彻底退出任务。
秦风无奈的长叹一声,这没有任何指示和协助的任务,果然是步步艰难啊。秦风的心里,不得不更加佩服青衣社的偶像韩龙前辈,他在那样的乱世之中,究竟是怎么做到孤身出关一举成功的。
思量了许久,秦风还是决定,也只能先尽力医治老夫人,先不与任何人过多接触,也不给任何人试探的机会,以免露出破绽。必要时,宁愿让赵大人抓捕他,也不能让元朔起疑。
(关于三国时期的韩龙故事,请看作者另一部《梨花落处君莫问》中的“西出阳关无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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