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前日就说西军前锋要来，今日西军前锋毛都没看见，北军都不可信！”
“也不知那秦十三现在何处，北军这群畜牲，老是坑咱们南兵！在朝鲜立下赫赫战功的浙军应是在蓟州给北军杀了！”
“朝廷征发刘綎部、麻贵部入滇，当初为何不多等些时日，一起出征，单靠这些长枪手，也不是敌人的对手！”
“刘綎这么多年来一直和缅贼和土司作战，如果他能够到来，加上他手上精锐的川军，一定能够一战定胜负！”
“陈用宾到底派不派人救咱？粮饷不给咱发够，火器不给咱发够，还让要独抗抗敌，北边的官员把咱们当后娘养的，自己人也当后娘养的！”
大营中军大帐。
高国春几位家丁急得焦头烂额，围在高国春身边，语无伦次谩骂。
派去昆明求援的家丁，至今没有任何音信，昆明也没派来一兵一卒增援。
便是傻子也知道，咱们被陈用宾和朝廷给卖了。
这种被抛弃的感觉让人感到深深的绝望。
十日前，众将率兵从蛮莫出发时，还是抱着埽穴犂庭建功立业的心思，现在想来，真是好笑。
土司军即将攻破长枪兵大阵，只有高定率残兵还在做最后的抵抗。
既然无力回天，只有赶紧商议撤兵之计。
一众家丁吵得不可开交。
是战是退，还需高国春拿个主意。
这些人的家本就在云南，在八关之内，让他们跑到土司的地界肚子作战，他们到底为谁而战。
高国春冷冷望向众人，将手按在刀上，顺刀刀口崩坏，他刚从长枪兵战阵回来，亲手斩杀了几个溃退的长枪兵，此时满身血迹，满脸杀色。
几位家丁亦是杀气腾腾，前方鸟铳手全部崩溃，督阵的家丁们在后面疯狂砍人，还是挡不住溃退的士兵。
高国春心灰意冷，他血战数日，最终却落得这个下场。
虽然现在还没完全覆灭。
不过已经很快了。
此时的鸟铳手已经完全溃败了，自己的大炮已经炸膛，那些士兵根本不可能会继续回到炮位向敌人开炮。
消除火力威胁的土司兵，可以更加从容不迫向前推进。
只有高定率他的弓手，在用弓箭射杀那些冲阵的敌人，他们的作用微乎其微，大批红甲兵从后面赶来，用重箭压制住弓手，这些负隅顽抗的士兵，覆灭只是时间问题。
密集防御的长枪阵线被凶悍的亲军和近卫撞击的支离破碎，明军马兵试图遏制住这波致命冲阵，然而失去火炮支援的马兵在优势敌军的面前，攻击力堪忧，旋即被后面冲上来的红甲兵围攻杀死。
两千亲军和亲卫步步紧逼，将溃败的长枪兵逼向了大营山脚，明军活动空间越来越小，一场大溃败即将上演。
高国春终于睁开眼睛，他已经五十多岁了，在军中起到凝聚人心的作用，杀阵杀敌，有点力不从心了。
众人抬头望向高国春，只等他下一步决定。
“有力气下山杀贼子，没力气的准备后撤！”
“为将者，当不动如山，今日我不动，诸位，能战者，全部上马冲阵！”
高国春从昆明老家带来的六十家丁，此时还能战的，堪堪只剩二十多人，战损超过一半。
一仗损失一半家丁，对这个时代的军头来说，完全可以去跳河了。
家丁远不同于普通士卒。
普通士卒只需从军户或从流民中招募，随便发些棍棒，粮饷基本不给，训练基本没有，只要不饿死就行——其实饿死了也没关系，反正大明从不缺流民，从太祖时代起就不缺。
多说一句，成化年间荆襄流民起义，规模百万之巨，若不是当时大明国运尚存，估计李闯进京的故事就可以提前百年发生了。
相比之下，豢养家丁就费事很多，各位老爷不仅要给家丁发兵饷，而且还不能太少，兵器铠甲要给，训练也不能落下。
上了战场，家丁是冲在前头给总兵老爷们挡枪子儿的人，对老爷们来说，家丁就是他们的命根子，是最可爱的人。
李成梁当年能纵横辽东，靠的就是他手上三千多精锐家丁。
高国春选择不动如山，选择和中军大帐共存亡，众家丁就必须侵略如火，去和敌人见真章。
不是因为所有人都像高国春、高定他们这样视死如归。
大家都不是傻子，大人要是在此地战死，他们这些没了上官庇佑，各人手中还拿着有银子，在土司地面上，那就是案板上的鱼肉，再凶悍也得被人家吃的骨头渣都不剩。
当然，投降敌人去当兵的想法，也不是没人想过。
只是，要说服这些来自南方乡野，宗族思想极为浓厚的丘八，余生都说着鬼都听不懂的夷语，这简直比直接砍他们脑袋都要难受。
认不到祖宗就会沦为孤魂野鬼下十八地狱。
“那些土司的百姓可以活，是因为他们祖辈都在这里活。你们不一样！今日之战，无论是土司败还是咱们败，当地的家伙可以投降！继续苟活着！这是天道，是大势，不能阻挡！”
明军阵前，高国春打马走过二十多名身边，用尽全身力气怒吼：
“朝廷弃我，西军欺我，巡抚也要害我！我们，为何而战？！”
一众家丁都屏住呼吸，听着主将训话，各人脸上露出惊愕之色。
这些大老粗们虽没读过什么圣贤书，然而几千年儒家文化熏陶，君君臣臣之类的道理，大家都是明白的。
高国春这几句话，句句听来都是大逆不道，不过，在这些丘八们听来，他·娘的还真不错！
“回昆明湖，是一死！击退敌人，才能活！缅军不会入关，你们的子孙次啊能活，不会变成眼前这些包奴隶！击退土司，天下之人，才不敢小瞧我南兵！”
“为子孙而战！为我南兵而战！”
家丁头子李大虎跟着振臂高呼，虽然他不懂自家将军在喊什么，不过也知道这是鼓舞士气的时候。
二十家丁振臂高呼：
“为子孙而战！为我南兵而战！”
“杀贼！”
高国春手持骑枪，率先冲下山岗。
众家丁策马扬鞭，紧随将军身后，铁骑如滚滚洪流，朝山下贼寇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