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国春虽然也算本土作战,但是明廷久未经营云南,当地的武器储备不足,就是威远炮这样的老古董。弗朗机倒是也发了一些,数量别说从北方下来的麻贵,就是比良渊都差点意思。
高定国本身不是高国春的部下,他是刘綎的旧部,因为刘綎之前赋闲,自己也便跑到云南老家来养老,结果被高国春请出来。
高定国神情复杂的望向威远炮发射的方向,他在南方见过各式佛朗机炮,对眼前这些老炮表示很不屑。
但是虽然见识多广,但是对于火炮他有两个不会,那就是这也不会,那也不会。
这轮发射,有两门火炮哑火,幸好没有炸膛,剩余的十发炮弹全部发射出去,其中只有三发炮弹落入土司军中,剩余的七发不知飞到了哪里。
两发炮弹直接砸在后排土司军阵中,在密集人群中犁出条长长的血槽,击穿五六名亲军身体后,终于落在一名督阵红甲兵身旁,这位幸运的红甲兵被吓得脸色惨白。
剩余的一发击中一名长枪兵,将他小腿打断,继续滚进土司军中,一名土司刀盾手举起牛皮盾牌试图挡住,炮弹击穿盾牌,将他脑袋砸成稀烂,斜斜飞走。
原本严整的阵线像是突然被切掉一块,短暂的混乱后,后面上来十几个亲卫,将死人的空缺补上,继续向前冲击。
高定国望着山下炮击的成果,一收刚才的不悦,露出得意之色,他没有想到威远炮对付密集战阵,竟然可以如此犀利。
“继续轰击,不要停!”
瘦子把总迟疑片刻,确定是高大人在叫自己,连忙满脸堆笑的跑到高定国身前。
“大人!您刚才说什么?!”
高定国感觉自己耳膜快要被震聋,强压住怒火,对他道:
“我说,让你继续发炮!”
远处传来敌人冲阵的怪叫声,周围有些嘈杂。
“将军说啥?”
“本将说,你们继续开炮!!”
乔一琦脖子憋得通红,他用眼角余光瞥见长枪兵还在后退,心里很是着急。
炮营把总这次总算听清了,对高定国拱了拱手,摇摇头道:
“将军!炮管要散热,还在清理炮膛,等会儿才行,”
乔一琦又急又气,怒道:
“其他炮呢?用弗朗机,”
把总迟疑片刻,才发现这位自家将军请来的是个水货,对火炮知之甚少,否则也不敢站的这么靠近,不怕被炸膛炸死。
“将军,昆明给咱炮营的佛朗机炮,射程只有一千五百步,给咱火炮炮子都不够,要等敌人再走近些才打,乱打早没了!”
“行!行!你是炮营的把总都听你的,这些事情我肯定是知道的,你不用多说”
高定国转身便瘫倒在椅子上,那把总连忙小炮而去。
他抬头望向前方,黑压压涌上来的土司部队继续冲撞长枪兵阵线,锐不可当,长枪大阵隐隐有崩溃的危险。
此时的前线总指挥高定,正焦急的奔波于各营之间,大声呼喊部下结阵御敌,隐约可见他的锁子甲外面插着几根白花花的箭翎。
“猛将当如是啊!”
转眼望向脚下,躲在山下从容发铳的鸟铳手,见形势不妙,都如惊慌的小鸟,尖叫着从壕沟中爬起,准备往后逃走,被身后督战的家丁连砍几人后,才又回到壕沟中。
壕沟前面,高国春立于马上,抬头望着远处火炮射击的成果,心中颇为满意。
首轮炮击下来,汹涌而来的敌人被打死打伤五十人,士气一下子低落了不少。
就在高国春心中得意之时,忽听见背后传来沉闷的爆炸声。
身后炮营乱成一片,一门无敌大将军炮管炸开,两名炮手全身布满弹孔,当场被炸死。
旁边炮位的几名炮手被崩飞的炮车木屑击中,捂着脸痛苦哀嚎,在地上乱滚。
转眼之间,明军便折损了十几名炮手,剩余炮手远远站着,任凭高大人用马鞭抽打,也不敢再发炮了。
高国春早就知道明军火器质量低劣,只是没想到这么倒霉就能遇上。
无敌大将军炮为佛朗机型后装火炮,内装火药为黑火药。由于这个时代的黑火药配制的品质和效能不够稳定,爆炸效力低,一些不熟练的炮手为了提高射程,往往加大剂量,再加上炮身铸造瑕疵,往往就容易造成炸膛。
作为长期征战的将领,虽然对炸膛早有准备,然而真正发生在自己身边还是有点不适应。
这些都是从南方招募的熟练炮手,有些还在澳门卜加劳铸炮厂学过发炮技术,属于这个时代的高精尖人才,死一个少一个。
炸死炸伤十几个炮手,损失实在太大,而且己方炸膛,对军心士气的影响不言而喻。
土司军阵中传来山呼海啸的欢呼声,刚才遭遇火炮压制的土司部队,都挥舞兵刃欢呼,口中喊着天命之类的夷语。
陷入慌乱的长枪兵,被身后的炸膛惊扰,阵型开始出现混乱。
这些长枪兵本就是不是浙军,与原本历史位面的戚家军自然是不能比的。其军纪与戚家军更不可同日而语,只是高昂的士气一直支撑他们战斗到现在。
在遭遇连番打击后,勉强维系的阵线终于崩溃。
土司打头阵的都是打老仗的老兵,他们敏锐捕捉住战场上稍纵即逝的机会。见明军长枪兵阵线有松动的迹象,各人立即像恶狼般撕咬上来,将突破口不断扩大。
阵线中部,长枪兵伤亡陡然提升,被近卫和亲军杀死的明军尸体堆积像小山,后面土司士兵沿着打开的缺口源源不断向阵地中心突进。
突入中心的敌人也不急着向前冲锋,而是侧身向两翼包抄。
他们的作战意图很明确,就是要将眼前这支明军包围,彻底歼灭。
此时双方人马混杂在一起,明军火炮哑火,火铳手不敢发射,只有刘綎家丁和那些胆大的士兵还在用弓箭射击,给长枪提供有限的支援。
高国春痛苦的闭上眼睛,难道,这真的是天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