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袭三日后。
在明军部队驻守的八关地区,蛮莫土司的主力残部,如同丧家之犬,拼了命的向往云南境内跑。
驻守的边将将土司军队拦在关外,在听闻了这些家伙的所作所为后,谁也不想承担被追责的责任。
那些土司溃军一路溃败,在路途中不断劫掠老百姓,一路逃到了八关之下。
这些人本就是生活在湿热的山林,在这些地方,失去了稳定的工作,自然是要落草为寇的。
不过身后猛追猛打的别家土司自然不可能让他们这么舒服,连落草为寇都做不到了。
八关的将领还算尽责,打死没让蛮莫的人进来,就是思正也被拦在了关外。
在夜袭的当日,零星的溃兵到达神护关,神户关告急,上四关的另外三关万仞关、巨石关以及铜壁关的明军将领带兵驰援,总算勉强稳住了局面。
夜袭三日后,思正经过交涉总算是带兵进入了下四关,高国春惨败的谣言开始在关内传开,两日后,消息送达昆明,城中大乱。
有的说高国春全部全灭,缅军俘获的粮草辎重堆积成山,运送牛马骡车的队伍连绵二十里,俘获军中美姬五名名,皆是绝色女子,是陈巡抚送给高国春的,雍罕和土邦全军十万人,不日将攻占八关。
流传最多的说法是,杀这么多人, 雍罕是有冤屈的,要求明军立即交出思正,不然就要入关,亲自打入京师,灭掉明朝廷。
对于这些消息,陈用宾和沐睿对此是不太相信的,但是谣言越来越离谱,以至于他俩不得不信了。
此时的昆明城,想要上吊自杀的可不单单仅有一个人。
在沐王府府邸的客厅,堂上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文官和藩王在长吁短叹。
云南巡抚陈用宾、沐王陈瑞看着这几日家丁在街上收集的信息翻来覆去的查看,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痛苦惊愕的表情。
胡须花白的陈用宾神色倦怠,没有了往日的儒雅之色。
对付了这么多年的土司,设置八关进行战略收缩,没想到当下会是这个情况。
眼下就连一封塘报都没有,高国春到底是死是活都还是一个大问题。
“五千人总不可能连一封塘报都没有就让别人全歼了吧!溃军都没有吗?”
沐睿沉默不语,只是静静的拨弄茶杯里的碧螺春,呆呆地看着地面。
旁边陈用宾拿着那些不知哪来的消息不断地看来看去,自言自语,已经被说的麻木了。
眼下大军就要来了,眼见就是反攻的时候了,没想到蛮莫这些人直接来到八关外,硬是把明军当成了炮灰。
“如若高国春部全死了,你我就是罪人啊!我们要提着自己的人头去见陛下了!”
“哎!我们的好日子到头了,现在我才知道,我们当初做的那些事情是错的!”
“哎!那位皇宫中的人物,十五年不管事了,现在硬是让我们在他管事的时候遇上这么扯淡的事情,也罢!”
“云南的天要变了!养虎为患!祸及子孙啊!”
夜袭五日后,辰时初刻,明军大营,总兵高国春望着远处漫山遍野的土司人马,不住的摇头叹息。
高定跟随在高国春身后,高宁带着家丁在四周护卫,家丁们手持藤牌,警惕望向土司方向,时刻提防突然射来的冷箭。
在土司亲军威逼下,明军夜不收不停后撤,被死死压制在己方大营附近,此时突然出现一队亲军施放冷箭冷枪,射杀总兵大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将军,不知道援军到底在哪里?那些人的会见死不救吗!”
高国春轻抚胡须,花白色的胡子愈发稀疏,头顶上的发髻像一团枯草,一开口说话脑袋便不由自主的颤抖。
“高定啊!,我今年五十多了,在边境和那些土司和缅贼对峙了这么久了,也算是活够了!”
高国春望向眼前这位年轻人,忽然老泪纵横,神色哀伤。
高定见状,连忙劝道:
“将军,莫要如此说,咱又不是没有胜的机会,我已派出家丁联络西军前锋,他们应该已经出发,这几日便会到,西军精锐到底在边境作战多年,比咱们的武器也好上不少,我相信·····”
高国春缓缓举起手,示意高定不要再说下去,脸上露出众年人特有的疲惫之色。
在云南,高国春已经过了很久的好日子,在八关设立后,基本上就是养老生活了。
高国春对于土司和缅甸的认识还停留在二十多年前,不过是帝国边境上一些小打小闹的部落罢了。
前些日子的家伙,让高国春意识到了一件事,这是一个正在谋求统一的地域大国,如果真正打起来,自己手上这点人实在是不够用。
在离开蛮莫土司的城池之前,高国春照例是看不起那些敌人的。
今日亲眼目睹土司兵力强盛,声势震天,高国春才意识到缅军和土司的真正实力。
“其它的土司不可能有多余兵力,西军会支援我们的,但是他们不识路!根本就不能保证他们能够按时到!”
高定觉得高国春过于悲观,但是高国春忧虑的这些援军能否及时来援,正是战场的胜负手。
“缚戎人,缚戎人,耳穿面破驱入秦。天子矜怜不忍杀,诏徙东南吴与越。黄衣小使录姓名,领出长安乘递行。身被金创面多瘠,扶病徒行日一驿。朝餐饥渴费杯盘,夜卧腥臊污床席。忽逢江水忆交河,垂手齐声呜咽歌……”
“将军为何吟唱此诗?”
“你知道此诗?”
高国春大吃一惊,没想到自己手底下也有将领知道一些诗歌,眼前的这个膀大腰圆的胖子怎么也不像是有儒将风度的样子。
“大唐与吐蕃交界之处,土汉杂生,边地汉民生活风俗与吐蕃一致。将军征战吐蕃时,被一个汉民当成了吐蕃捕获,吐蕃汉人讲述他的身世,就有了这首诗。”
高国春说到这里,浑浊的眼眸忽然明亮起来,目光炯炯望向高定。
“陛下失德已久,天下人心恐怕不在我们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