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依王爷的意思,您应当抓紧躲一躲。”
“我为何要躲?”
“王爷不怕自己,只担心侯爷独自在京城,会被当作筹码软禁于宫中,甚至生命堪忧。”
温淮垂下眼神,道:
“你先下去吧。”
等屋里空下来,温淮忍不住掐了掐额头。
短短一年,天翻地覆,他经历的事情似乎有些太多了。
此刻他倒希望自己只是一介布衣,哪怕种田卖艺也认了,起码能安安稳稳的,不必被迫卷入权术的旋涡。
梁越走了整整一天,岐园也就安静了整整一天。
温淮除了发呆就是发呆,始终盯着白瓷花瓶中的梅枝。
“少爷,吃点东西吧。”
彩萍捧着一碗咸肉粥,眉头拧得很深:
“这粥都快冷了。”
“我没胃口。”
他本来食量就小,现在是彻底吃不下一点东西。
彩萍没有办法,只得铺好床铺哄着他去休息。
“他回来了么?”
临躺下之前,温淮又问了一遍。
“您都问了千百次了,汝南王今日应当是不回来。”
“他若是今天不回,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
彩萍望向他的神情,没由来地一怔:
“少爷……奴婢不知。”
温淮合上双眼,摆摆手叫她出去。
彩萍扑灭烛光,深深看了他好几眼,才蹑手蹑脚地走出去。
小侯爷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半夜才进入睡梦,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却惊醒过来,打算起床如厕。
他刚翻过身,猛地瞥见床边黑暗里庞大的轮廓,不禁惊吓到,嘴巴张大:
“你……”
梁越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不住地盯着他瞧。
温淮咽了口唾沫,缓缓坐起身体。
“我要是不醒,你便要在这里坐一夜吗?”
这个蠢蛋。
他虽然刚醒,但声音带着一点气愤,语气都是嗔怪的。
“不,明早丑时便启程。”
“你!我等了你一天,你就不知道把我叫起来?”
温淮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我怎么舍得。”
梁越起身来到床边,伸出双臂去搂他。
温淮却闪开了,两腿探寻下去踩着木屐:
“躲边儿上去,我要方便。”
待他返回,就迷迷糊糊地扑到床上,躺在男人胸前。
“我借了八千精兵给赵愚,对待皇宫里那一伙足够了,不过他们的调动权,在你的手上。”
“除了我和你,无人能指挥他们。”
“淮淮,这东西你拿好,为夫的命,可就握在你手里。”
梁越往他手心塞了一个木符。
“好了,睡吧,我抱抱你就好。”
“我怎么睡得着?”
温淮攥紧掌中的东西,强打精神,抬起下巴来看他。
说完这句话,他们都安静了下来。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贴在一起,不知道过了多久,梁越本来以为他要睡了,却听怀里飘出一句:
“你想不想要?”
梁越愣了一下,今日突遇战事都没让他心情有多大的波澜,此刻血液好似全部涌上头顶。
床幔放下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栏杆晃动了很长时间,转而平静下来。
温淮额发的汗被他一点点抹下去:
“明天要叫醒我。”
“嗯。”
梁越随意应下。
“一定叫醒我,一定要……”
他浑身瘫软,累得不行,体力完全不支,便在他怀里晕乎乎地睡着了。
床幔捂的严严实实,刺眼的阳光投进来都变得柔和舒适,温淮睡了许久,直到日上三竿,方被彩萍喊了起来。
“少爷,该用膳了。”
温淮还不甚清醒,胳膊动了动,旁边空荡荡的,毫无温度。
他目光瞬间冷下去。
彩萍扶着他坐起来,伺候他洗漱换衣。
“几时了?”
“不到辰时。”
温淮便不说话了,及梳头的时候,他才看向铜镜里,似自言自语:
“混蛋。”
“混蛋梁越。”
“我早晚要把他大卸八块的。”
此后的半月他几乎是度日如年,梁越留下的护卫队把王府上下围得水泄不通。
可温淮清楚,杜绍一党的人定也在秘密监视着他。
果不其然,梁越反了的音讯传遍京中。
汝南王带兵赶赴前线,逼迫副将杜岩卸任,而后即刻失联,有人目睹他出现在敌军阵营。
没有丝毫证据,就凭几句话,便炸翻了朝堂。
早朝之上,杜绍主持大局:
“诸位,汝南王叛变,此等消息无疑噩耗,可万幸的是,陛下昨晚已经醒来,连夜拟订诏书,现在便由吾来宣读圣旨:”
“汝南王其人恶贯满盈,里通外国,现朕升任神南副将军杜岩为护边大元帅,抵御异邦蛮夷,捉拿逆贼梁越与其汴京九族。”
“此外,朕意欲退位,四皇子品行端正、德才兼备、兢兢业业、孝惟德本,任为重任,以安万物,兹册封为皇太子,丞相杜绍分理庶务、抚军监国,钦此!”
众大臣闻言皆欲跪地接旨,非杜绍一党的几位还愣着,老太傅更是直接问道:
“陛下龙体既已无恙,为何早朝不见?”
“陈大人,陛下刚刚痊愈,身子还虚弱,见不了旁人,只有太后娘娘守……”
“你这老儿鬼话连篇,吾见不到皇上,是不会相信的。”
老太傅性情刚烈,立马打断他的言语,一拂袖,扬长而去。
跟在他身后,不少官员也踏出大殿。
杜绍面上笑着,藏在袖子里的手早使劲握住,扫了眼留下来的大臣。
“我这上头可是有玉玺之印,都看清楚了吧?”
言外之意,玉玺在我手上,那我便是足以发号施令的人。
他们面面相觑。
“大家都是聪明人,既然站在这里,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那便按照皇上的旨意去安排吧。”
“尤其是那个温淮,现在就去把他给我抓来!”
浩浩荡荡的羽林军一批一批抵达汝南王府。
温淮早接到消息,立在瞭望塔上等待。
此次出征,纵然有杜绍从中作梗,还是梁越被带走了军营的大多半兵力,如今这些零零散散的宫廷侍卫,也不敢贸贸然破门。
“少爷!”
有福赶过来,匆忙汇报道:
“领头的那个胖子说,若是您投降,便能少受点苦,不然……”
“不然什么?”
温淮瞧着下面为首的侍卫长,肥头大耳,绝不是什么武艺高强之人。
“不然他就跟弟兄们好好把您抓回去……玩、玩一玩……”
“还有什么,继续说。”
“他说他还没有玩过男人,看汝南王爱不释手,想必滋味不错。”
“完了?”
有福浑身发抖,连忙咽了口唾沫。
温淮不怒也没恼,反倒冲着下头那个胖子歪歪脑袋,露出笑容。
那人魂都飘了,还不知死活地在下面朝上吹口哨。
汝南王府高门大院,层层掩护,易守难攻,梁越留下的人又是顶尖的,想要抵抗几日不是问题。
温淮的脸色骤然沉下来,冷静地命令道:
“放箭。”
“给我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