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普天之下,都逃不过利益二字,趋利避凶乃是人之本性,赵永清此话虽有提点袁北庭之味,可说到底,他也有他的目的。
袁北庭沉思片刻后,笑说道。
“前辈此话不无道理,只是不知前辈这步棋所欲何为?”
“呵呵呵呵,世子说笑了,下棋嘛 ,就算事无巨细也难免不会保证一招尽失,满盘皆输。”
“可棋局总有个输赢,贫道也只能赌这一步棋能为将来谋个太平罢了。”
听完赵永清的话,袁北庭心里对于他所想已经有了些许的猜测。
“哦?那不知前辈赌的是我,还是北境?”
赵永清没想到袁北庭如此直接,手中的茶原已送到了嘴边,却又放了下去。
罢了,直接点儿总比模棱两可的强。
“我赌,你的北境!”赵永清直接道,手中的棋也径直杀向云盘中盘旋而起的黑龙。
这江湖和庙堂从来都不是对立面,龙虎山如今能成为江湖中道教第一,这背后少不了来自皇都的支持。
同样,大梁境内诸多江湖势力,抛去一些小打小闹,倒还算得上一派和气,这其中也少不了龙虎山的作用。
赵永清自从听闻宫内想借一道圣旨,诏袁北庭入朝,他便知道,这往日的平静早晚要被打破。
若说这北境与皇都之间是一汪平潭,那这道圣旨,毫无疑问是往平潭中扔的一块巨石。所谓一石激起千层浪,无人可在这浪潮中幸免。
至于为何不像龙虎山那样选择更为强盛得大梁皇室,赵永清也不是没有想过。
但是,且不说自己与那龙虎山有多不对付,那天师府门前的两个大字就可见一斑,二者,大梁皇室有了龙虎山的支持,又何须他这小小的青羊宫?
“前辈莫不是在说笑?前辈也知道,我本无心朝堂,我的北境又是从何而来?”
“再者说,无论是我家老头子,还是北境大军,又或者是北境城内的百姓,大哥在他们心中都是将来继承北境王的不二人选,这王位无论如何可也是到不了我头上,前辈所想只怕是要落空了。”
此话倒不假,且不说他袁北庭不想坐这什么狗屁北境王的位子,即便他想,他又如何争得过他那英明神武的大哥?
赵永清见眼前的世子殿下如此笃定,笑说道:“世子倒也不必妄自菲薄,贫道曾在世子殿下出生时算过一卦,乃是火天大有卦。”
“那敢问前辈,此卦何解?”
“大有卦的上卦是离火,下卦是乾天,此卦乃是吉卦,预示着世子可有天命之子之相。”
“前辈平日算卦可还准确?”袁北庭轻笑道。
“还算不错”
“可惜,这一卦,前辈可能要失算了。”说着,袁北庭手持黑子,落子云盘,瞬间,刚刚白子略微扳回的优势荡然无存。
“前辈,可还要继续?”
赵永清看着棋盘上所剩不多的白子,知道自己大势已去,索性放下了手中还未落下的棋子,轻笑道。
“世子好棋力,是贫道输了。”
“承让了。”说着,袁北庭便欲起身离开,赵永清赶忙说道。
“世子,明日便是我青羊宫的庙会,世子殿下不如在此多留几日,日后再离开也不迟。”
“前辈莫非是想将我等困在这青羊宫?”袁北庭笑说道。
“世子哪里话,贫道可是真心实意啊!”赵永清笑眯眯地说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袁北庭顺着小路,返回房间,一路上,他都在想着刚刚赵永清所说。
这世道复杂多变,自己生在这庙堂之家,北境王的位子有多少人盯着,又有多少人对袁家虎视眈眈。抛去其他,就这以王阳为首的那群老贼就不容易对付。
自己就算不去争这北境王的王位,可如果有心之人对袁家出手,自己难道能坐视不理?
袁北庭叹了口气。
看来自己这逍遥世子的位置是无论如何也坐不成咯。
正当袁北庭沉浸其中,突然,一道暗光向他袭来。
赶忙聚气于掌,一手将来袭之物抓住,借着月光,袁北庭看着手中之物。
嗯?这......是一颗丹药?
“臭小子,反应不错嘛。”
袁北庭顺着声音寻去,只见屋檐之上躺着一人,手里抱着一个巨大的葫芦,但葫芦里似乎装得并不是酒,那人时不时从壶里倒出点儿什么,然后塞进嘴里,好不满足!
“前辈,你这是作甚?”
正是徐玄参!
“嘿嘿。小子,上来,老夫我给你点好东西。”
袁北庭也不废话,脚下一蹬,径直上了屋檐。
“不知前辈要给我什么好东西?”
“把手张起来。”徐玄参贼兮兮地笑道。
袁北庭听状,将右手抬了起来,却讨地徐玄参一顿骂。
“他娘的,你小子好事都不敢多想,两只!”
袁北庭只得又将另一只手拿出来,双手做捧状。
徐玄参笑着就将葫芦里的东西倒了出来,只见哗啦啦一片,片片闪着金光,待金光慢慢散去,显出一粒粒饱满圆润的丹药,丹药上面还浅雕着一个清字。
袁北庭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前辈,这是......”
“嘿嘿,这是赵永清那老东西炼的丹药,全被老夫拿来了。”徐玄参大笑道。
袁北庭听状,一阵汗颜。
你他娘的,还真是个土匪!
这道教的丹药,算不上什么稀奇,每年龙虎山什么的道观总会给北境王府送上一些,其中掌教级别的丹药就是好几箱,甚至还不乏一些龙虎山天师炼制的极品丹药。
这些丹药在北境王府或许算不得什么,可在江湖之中,那些掌教炼制的丹药对于他人来说都是求之不得,更不用说天师级别的了。
而有着“丹仙”之称的赵永清炼制的丹药可就不一样了,那可是比龙虎山天师的丹药更甚,甚至有传说,赵永清曾炼制了一枚丹药,能让人起死回生!
袁北庭看着眼前将丹药当糖豆吃地徐玄参,不禁问道:“您将赵前辈的丹药洗劫一空,不怕他找您麻烦?”
“找老夫麻烦?你小子刚刚不是还见着他了嘛,他已经找过老夫麻烦了。”
袁北庭这才想起之前见赵永清时,他发髻凌乱,身上道袍也有些破损,感情这是徐玄参干的!
“再说了,不就一壶丹药嘛,再练就是了,老夫可还给他留了不少呢。”
此话若是让赵永清听见,少不了骂娘。
留下了不少?老子的极品丹药全让你个老东西掳走了!
就是袁北庭听见,心里也是直骂道。
比本世子不要脸的,生平罕见!
徐玄参倒没见着直翻白眼的袁北庭,边往嘴里塞着边说道:“这丹药,你可少吃,霸道的狠!”
袁北庭见眼前这个手都不曾停过的“土匪”,嘴角一阵抽动。
老东西,我怎么就不信你说得这话呢。
“对了,那赵永清找你作甚?”徐玄参见袁北庭没搭话,继续问道。
袁北庭便将刚刚与赵永清手谈之事说与了徐玄参听。
不知怎得,袁北庭对徐玄参似乎并没有什么防备之心,就似当年对老苏那般。
徐玄参听罢,哈哈大笑:“这老东西也开始为这些有得没得担忧了,他这是想要你日后护着这青羊宫呢。”
“前辈说笑了,我一小小世子,又怎能护得住这硕大的青羊宫。”
徐玄参摆了摆头,说道:“你小子,有时候就是太机灵,倒显得过份的圆滑,现在护不住,难道日后还护不住?”
“他是否给你算过一卦?”
“前辈知道?”袁北庭不解地问道,他没想到徐玄参连这十几年的事都有所耳闻。
“不知道,既然你这么问,那想必是有了,小子,他选你可不是因为信你,而是信他自己!”
“那不知前辈可知道赵前辈算卦准否?”
“从未错过!”徐玄参缓了缓,突然正声说道。
他曾在去青州前,闲来无事,来找赵永清算了一卦,卦象上说,此去青州一行,小凶,大悲。
可那时的他,意气风发,哪听得进这番无稽之谈,只当是赵永清妄言。可去了青州之后,他才真正体会到了卦象所说得小凶,大悲!
也是自青州一行后,名震江湖的仙剑徐玄参从此不见了踪影!
袁北庭见眼前原本还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的徐玄参突然变得如此正经,不由得眉头微皱。
难道那牛鼻子老道没有骗我?
徐玄参见他陷入了沉思,转身便跳下了屋檐,遁入了夜色中,只留下了双手捧着丹药的袁北庭还在原地。
“小子,你今夜未曾应允他,照那老东西的习性,可不会这么简单得就放过你,哈哈哈哈哈!”
......
次日
窗外时不时传来地声音将袁北庭从睡梦中拉了出来,扰得他睡意全无,不得不起身盥洗,片刻后,门外响起了几声敲门声。
“北庭,你醒了吗?”
袁北庭开门一看,正是张怀钰。
“刚盥洗完,怎么了?”袁北庭柔声问道。
“走,带你取个地方。”
说着,张怀钰就拉起袁北庭的手,直奔外面而去。
“当啷......当啷”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传进袁北庭耳中。
“快看”张怀钰喜声道。
袁北庭抬头看向前方,只见无极殿前的无极台,以及各种殿间小道,摆满了鲜花,绚丽得色彩将这青羊宫围了起来。
人群中,女子身着艳丽,男子也颇具风采,各种小商小贩,其中有人敲锣打鼓,有人卖艺喝彩,更多得是来进庙祈福之人。
“这是青羊宫每年为了庆祝李老君的诞辰所举办的庙会,恰逢这时,青羊宫内百花盛开,师傅便将这庙会和花会一起举办,以作庆贺。”
“不少前来赏花之人会来宫中祭拜李老,进香祈福,久而久之,便成了一种习俗,也成了这青羊宫内的一大盛事。”
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的谢玄同朝着张怀钰二人解释道。
袁北庭看着眼前热闹得景象。
看来昨天那老道未曾诓骗我,没想到真有庙会举行。
“谢道长,不知这祈福之处在何地?”张怀钰朝着谢玄同问道。
“就在内殿,姑娘可跟我来。”
“北庭,我们去祈福好不好?”张怀钰轻声问道,却还不等袁北庭点头,便拉着他跟在谢玄同身后,直奔内殿而去。
来到内殿,焚香祈福的人比起殿外不算少,不过好在还算快。
谢玄同各递了三柱香给二人,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二人祈福完后,走出殿门,颇有默契地没有互问对方所祈何福。
“世子,小姐,你们也来祈福啊。”月兰不知从何处而来,突然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张怀钰微微点头。
“月兰,你跟齐将军也来祈福?”
听见张怀钰所说,袁北庭这才看清月兰后面还站着齐羡安。
“羡安,我说你小子,不声不响地,不行,这事儿我得跟齐叔说。”袁北庭不怀好意地说道。
羞得齐羡安连忙摆手:“世子,没有,我只是陪月兰姑娘一起来祈福而已。”
“什么没有,快走!”见齐羡安涨红地脸,月兰不由分说地直接将他拉进了内殿。
看着二人的背影,张怀钰和袁北庭不禁笑出了声。
“别看羡安这小子行军打仗行,可面对这男女之事,可真是一窍不通。”
“哦,世子殿下对这男女之事可是通的很?”张怀钰故作笑声道。
袁北庭听状,知道坏了,不敢看张怀钰,转而看向了别处。
不远处,一个小摊逐渐引起了他的注意。
看着袁北庭逐渐微皱的脸,张怀钰也不再故作生气,轻声问道:“怎么了?”
“你看。”袁北庭指着那小摊说道。
张怀钰顺着方向看去。
只见一小摊,摊前摆着两小木椅,一张木桌横放,桌上摆着一个竹筒和龟甲,竹筒里放着几道木签。
桌后,坐着一身着道袍的道人,只是看那道袍,有些破旧,却不是这青羊宫之人。那人身后,木色的竹竿上挂着白幡,幡上画着一道太极八卦图,图下写着:乾坤八卦,龙在四方。
“这何处的道士?算命都算到青羊宫来了。”张怀钰不解地说道。
“你不觉得这才有趣?”袁北庭笑着说道。
“陪我去算上一卦?”
“好。”
两人来到摊前,循着小木椅坐下,只见那白幡之处还写着十文一算。
“不知二位想算些什么?”那人开口问道。
待袁北庭二人看去,却不想这算命之人竟是一瞽者,虽声音有些沧桑,但不过看上去年岁倒算不上太大。
“您这是?”张怀钰轻声问道。
“姑娘不必担心,贫道虽已瞎,可耽误不了给您算命。”
“道长,您可知这是青羊宫?您将这小摊摆在无极殿前,莫不是要挫挫这青羊宫的锐气?”袁北庭轻笑道。
“公子说笑了,修道之人云游四海,走到何处,便算到何处,若贫道此举真打了青羊宫的脸,那这青羊宫也趁早将这西南第一道观的牌子摘了去。”
“道长此番话无心,无为,无惧,倒是让晚辈佩服!”
“不知道长能算什么?”
“公子想算什么,贫道便能算什么。”
“那好,您这白幡上写着十文一算,我给您二十文,请道长帮我算算我时运如何?”
“公子稍等。”
只见那人从道袍中揣出三枚铜钱,塞入了龟甲之中。
张怀钰在一旁撑着头,看着二人。她自幼便不信这占卜算卦一说,刚刚祈福之举也不过是图个新鲜。
人一生难道仅凭这三枚小小的铜钱就能算出?就算能,她也坚信,她能自己将这命途握在手中。
刚刚袁北庭说要来算上一卦,她只当是他寻一乐,便来陪他瞧瞧,对于这卦的结果,就是全无兴趣了。
道长双手持龟甲,不知嘴中念叨着什么,边说边摇,片刻后,龟甲里的三枚铜钱从口而出,落在了长桌之上。
那人细数,将三枚铜钱一一摊开,用手抚摸着铜钱上的纹路,片刻后,缓缓说道:“火有。元亨。恭喜公子,此乃吉卦!”
“敢问道长,此卦何解?”
“此卦乃是火天大有卦,卦象曰:火在天上,大有。君子以遏恶扬善,顺天休命。君子观此卦象,取法于火,顺应天命,祈获好运,公子乃是天命所归啊。”只听那人笑说道。
又是火天大有卦吗?
袁北庭听后,呢喃道。
一旁的张怀钰看着袁北庭沉思的样子,忍不住笑道:“怎么,道长说这是吉卦,你反倒忧虑上了,莫非你不喜吉卦?”
“那自然不是,多谢道长吉言。”袁北庭随即反应过来,笑说道。
“道长,这是二十文,您收好。”
“多谢公子。”说罢,袁北庭和张怀钰便起身离去。
待二人离开,不久,一身着青羊宫掌教道袍之人来到小摊前。
“师弟,如何?”赵永清问道。
“师兄,又是火天大有卦。”
“看来老夫没有算错。这小世子还真是有天命之人。”
“对了,师弟,那小世子可有说什么?”
“未曾说过什么,只是走之前留下了这二十枚铜钱。”
赵永清拿起桌上的铜钱,却不想铜钱下压着一张纸条,拿起一看,上面写着:前辈所托,北庭接着。
赵永清看着手中的纸条,摇了摇头。
这小子,倒是聪明的很。
此时的袁北庭,还正为识破了赵永清的计谋有些得意,却不曾想,那人算的火天大有卦,可是从未动过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