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姐,你还记得外祖母吗?”
明茹抿唇,有些紧张地抬眸看向她。
郁枳闻言,脑中有些发懵,外祖母?她皱眉,仔细在脑海中搜寻与之相关的记忆。
郁夫人本名为殷文姝,其母殷夫人,并非殷氏府上第一任主母,而是被殷家主娶回来的续弦,且一年之内无所出,此后却接连诞下两女因而极为不受殷家老夫人喜爱,也常纵着嫡长孙欺负两个孙女儿。
郁夫人及笄逃婚后,与郁老爷相爱,诞下郁枳后,边疆便传来殷家主战死的消息,因而殷老夫人便视郁枳为克星。
郁家夫妇罹难不久,殷夫人想将年幼的郁枳接回家中抚养,时,殷老夫人掌管府中大事,殷夫人又岂能如愿?
夫君、爱女相继离世,唯一存世的孙女又流落在外,一时心中郁郁,一病不起。殷府便对外宣称,殷夫人已入庵中削发为尼,伴青灯古佛了却余生,再不见外客。实则,确是被殷老夫人囚禁在后院之中。
明明书中并未有其他描述,郁枳脑中却莫名浮现出些零零散散的记忆。府院之中,外祖母轻抚着她和另一个小女娘的头顶,脸上尽是对着晚辈的慈爱与宠溺。
看来,那便是幼时的她与明茹。
“外祖母……我记得。”
郁枳嗫嚅出声,像是久违地嗅到血缘带来的亲切气息,她不免抬头,有些疑惑和好奇地等着明茹继续说话。
“当年,殷府宣称外祖母因着姨母遇难,对俗世心死,自请削发为尼,于庵中了却余生,实则,却是被殷家那个老巫婆,关进后院想要逼疯我们祖母。”
明茹眼睛发红,她随父兄在殷宅那偏僻荒芜的后院寻着奄奄一息、骨瘦如柴的外祖母时,心中愤怒到恨不得立即将那毒妇千刀万剐,再将这腌臜之地夷为平地。
郁枳心中猛地一沉,她实在难以想像,如此高门宅邸之内,能生出这般颠覆人伦道德的恶毒之事儿来。随之而来,胸中生出几丝难以置信和憎恶来。半晌,她喉头间发涩,有些沙哑地问道:
“那外祖母,现如今……”
“我和父兄前些月才将外祖母寻回来,只是她老人家受尽了折磨,虽一直好生修养着,身子却也日渐衰弱。”
明茹压了压胸中的愤懑,看向郁枳,顿了顿,随即又道:
“表姐姐,外祖母近日又染上了病,每每从梦中清醒过来,都会在嘴里喊着姨母的名字,我前些日告诉她,我要来寻你,她高兴极了。”
郁枳听见外祖母此刻在明府府上,原本有些高兴,听见后面,面上一时有些错愕,眼底却也开始松动起来。
明茹见大有希望,忙乘胜追击。
“表姐姐,若是你能随茹娘,回明府陪伴外祖母一段时日,祖母定会开心惨了。”
郁枳晃神之间,心中竟然有些歉疚。虽他们皆不知,昔日那个幼小郁枳早已自食恶果早早离去,但她既占着原主的身子,便应当替她在人前尽孝。
世间最幸运之事,莫过于被人牵挂,为人所爱。
她缓了缓复杂的情绪,心中已然有了决定。
“茹娘,我会随你回明家,去陪祖母养病。但且先给我几日,容我先告知怀夫人,再安排一下斋内之事。”
明茹心中激动不已,控制着自己的欣喜,忙道:“如此甚好!”
郁枳深呼吸一口气,如此一来,她大抵是真的要从这本的主线剧情脱身而出了,只是心中却愈发有些迷茫,和难以忽略的低落。
盛京之中,朝堂之上风云诡变,贵妃一派人人自危。太子重新得势,又被委以同大理寺少卿共同侦破韦氏一案的重任。可见在圣上心中 那贵妃虽在后宫只手遮天,东宫却仍是二皇子一党不可撼动与挑衅的。
更别提那大理寺少卿又岂非池中之物,大理寺卿一职仍旧空缺,但明眼人一眼便能瞧去那已然是少卿怀岁聿的囊中之物。
新朝立世不足三十载,圣上已然年迈,这朝堂之上,新旧更替之间,注定将掀起一阵腥风血雨来。
“大人,据暗探所查,那韦朔心腹宦官刘恒,近些日曾在西郡一带露过面。”
青玄从信鸽脚下取出竹节,取出纸条来读,面色有些凝重,他抬眼,朝着正在案前处理卷宗的男人,如实禀报。
怀岁聿仍穿着一身官服,袖口金纹在灯光之下闪烁,闻言,缓缓抬起眼眸,眉眼间浮现几丝沉思来。随即淡声道:
“且让人继续盯着,必要时,请西郡郡守将其活擒。”
“诺。”
青玄领命,将指尖纸条放于炉中燃尽,还未转身,门口便匆匆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来人便推门而入。
“大人,绿卿来京城了。”
墨白脚步匆匆,面色着急,径直掠过想同他打招呼的青玄,俯身到怀岁聿耳侧。
男人指尖动作微顿,抬眼看向墨白,压住心底的疑惑,随后便启唇道:“传她过来。”
绿卿身上还带着些风尘仆仆而来的倦意,恭敬地走到怀岁聿跟前行礼。
“你且起身,怎的来盛京了,不是让你按照保护小姐?”
怀岁聿眉间染上几丝忧虑,语气间不免有些急切来,倒是让一旁的青玄有些怔愣。
“小姐前些日,随明家嫡小姐回明府了,说是去为外祖母侍疾,怀夫人也知晓此事。”
绿卿低垂着头,实则心中有些忐忑。
从怀府离开时,小姐特意找到自己,对她说了好一番辞别和嘱咐。后来她才知,小姐并不打算带她一同前往叶县,而是让她回到大公子身边继续做她该做的事,倒像是要彻底与公子划清界限。
“可有说何时回怀家。”
男人眉头一蹙,莫名有些不安,想起离别前一段时日,小姑娘的一反常态,觉得事情可能并非如此。
“……并未。但小姐也未让绿卿跟随。”
话音落地,却有千斤重,竟然让怀岁聿觉得,呼吸有些沉重。这,是何意?他实在想不通,说是侍疾,这方式倒更像是在与怀府辞别。
确然,明家与她血脉相连,但怀府亦是将她当做亲生子。他,也将她视作……妹妹。
或许是他心里想太多了,几月之前,母亲不还说着要为小姑娘筹备及笄之礼?
只是那明府也是豺狼虎豹,她这般莽撞地不带上绿卿,说不定又会遭人欺负。
想到此处,怀岁聿只觉得,连日来查案的疲倦如浪潮般袭来。一时之间,胸中郁气难散。他叹了口气,随后,抬眼望向绿卿,道:
“你且前去南州,暗中保护着她。若有事,及时传信于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