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定国知道,攻城这种事情,最重要的便是给对方心理压力,必须趁对方指挥中枢短暂瘫痪之时,迅速掩杀,扩大心理压力,如果反而停下来,慢吞吞打造器械攻城,对方喘过这口气,就没这么简单了。
历史上,李世民破薛仁杲时,攻重兵防守的泾州城,就是巧妙运用心理压力,野战时坚守不出,不与对方交战,等对方士气空耗,然后在果断出击,把对方败军一路追杀入城,而后大军迅速包围攻克。
军中部将问他为何野战时坚守不出,而追击攻城时却又不管不顾呢?李世民的答案很简单,战争,尤其是冷兵器时代的战争,最重要的就是军心士气,野战时对方士气高,自然不可直接争锋,追击时,对方风声鹤唳、疑虑重重就要一鼓作气,避免敌人反应过来腾出手布防。
李定国文化水平不高,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懂这些道理,事实上,其人学习速度很快,从历史记载上看,李定国的性格是明末众多军阀中,少有的谦逊好学,恭敬礼士,成为大西军主要领导人之一后,他便开始有意的向军中文士学习。
而后来和福建巡抚张家玉共事,两人虽然也有过冲突,但总的而言,张家玉对于这个在一众粗鄙跋扈的武将中,“出淤泥而不染”的将帅还是颇有好感。
明军大部合围都还没有完成,就已经派出五千精锐开始攻城,余干本来就是个县城,城墙夯土还不到两丈高,明军士卒也没啥攻城器械,只有十几具简易竹梯,但奈何实在太快了,刚刚死了主将的清军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然冲到城前。
与此同时,由马拉着的一个营野战炮停了下来,开始校对位置。
李定国真是爱死这种新式火炮和炮车,三匹马拉着,便能跟上步兵急行军速度,而且炮车很方便,两大轮子停下,马绳解开,立刻就能就地装填射击。
从赣州到这的一路上,李定国靠这玩意攻破了三四个县城,所向披靡。
“通通通......”
一波弹雨飞驰过去,将夯土城墙上砸了个稀巴烂,火光硝烟吞吐不绝。
“冲!”
胡一青带头攻城,身披双层重甲,一手持盾,嘴中衔刀,不到两丈的距离,几乎数息之间,就被他攀援而上。
城头慌乱的清兵连忙抵挡,可哪里是胡一青的对手,不到半刻钟,竟是左劈右砍,横挑竖砸,结果了三四人,身后明军选锋将士鱼贯而上。
战斗只持续了一个时辰就基本结束,都等不到城外看戏的其它三万多明军动手,只凭这攻城的五千精锐,就将守城绿营清军打到崩溃。
最后残余的千余人只得高呼投降,开门献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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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定国,又是李定国!”
多铎看着眼前快马加鞭从鄱阳方面传来的情报,差点被气出血来
正当明清两军决战在即,对面明廷皇帝被自己逼到了绝地之时,后面却出了天大的幺蛾子。
余干丢了,而且还没来得及将李定国北上的消息传过来就丢了,据说只守了一个时辰。
“饭桶!这帮汉军一群饭桶!”
多铎愤愤将情报掷出。
完颜叶臣在旁劝谏道
“眼下关键在于,我军大半粮草都囤积于余干,如今余干丢失,我军粮道断绝,如何补给?”
多铎终于再三平息了心中怒火,沉吟片刻后道
“余干被李定国所夺,我军与鄱阳路上交通被断绝,为今之计,也只有学明军之前那番,将粮道置于水路之上,用船只转运了。”
想到这里,多铎不禁庆幸,好在之前靠策反赵任夺得了军山湖水域的控制权,否则如今被逼入绝境的可就不是明军,而是他多铎了。
于是乎,多铎又急令张存仁派船只从鄱阳转运粮草,于军山湖东侧抵岸。
润陂聚集的明军这边也同时收到了消息,可朱由榔刚开始欢欣鼓舞一番,却又是被李过等将的分析泼了一盆冷水。
清军陆上补给线虽然断绝,可完全可以通过军山湖补给啊。
朱由榔闻言又不禁后悔,自己干嘛就头脑发热把蒋挺的船给烧了?当然,其实不烧也就差不多,想凭着这三十艘战船就去断绝清军补给线实在异想天开,这可不是海上,军山湖就这么大,恐怕没你打游击的地方。
尤其是清军知道明军水师已经全部玩完,没有力量阻挡自己,却是直接大摇大摆起来,毫无担心。
只是,明军水师真的全部玩完了吗?
军山湖西侧的芦苇荡里,二十多艘大小船只停泊其中
其中最大,约有六百料的坐舰上,一名将佐对自家副将道
“将军,军中粮草将尽了,这两日,大伙都只能靠捞些湖鲜、野菜掺和着吃,长此以往,不是办法啊,要不咱们南下去找陛下他们吧?”
那身姿壮硕,面庞犹如老农般沟壑遍布,质朴无文的副将叹了口气
“如今状况,恐怕陛下那边更难!军山湖失陷,本将百死莫赎,岂能还要去给陛下添麻烦?”
其人正是之前邬子寨外水寨事变的幸存者——塔天宝
好在当初余龙考虑再三,最终还是没有全员出动,给塔天宝留下了一个营三千多人和近三十艘战船。
于是,哪怕朱由榔等人,其实都不知道军山湖还有一支明军水师幸存,置于清军,倒是知道这事,但也就觉得对方不过一支残兵而已,能掀起什么大风大浪?
事实也的确如此,塔天宝一听闻赵任投敌,余龙全军覆没的消息,立即撤出水寨,跑到军山湖西侧的芦苇荡当中避免清军追杀。
但即使如此,路上还是损失了几条船,而且匆忙之下,也没带多少辎重,如今粮食也即将耗尽。
面对手下将佐的忧心,又联想到这几日军中士卒却是乏力,多有抱怨,塔天宝站在船头上,面朝东南方眺望,那是天子朱由榔所在之处,嘴中却是轻轻道。
“派出人去联系清军,就说,我塔天宝准备率部投降。”
将佐惊骇,塔天宝可不是赵任,其人在水师当中从来奋勇当先,忠贞无二,如今怎么会......
塔天宝却是面无表情,接着道
“再加上几个条件,就说我的待遇不能比赵任那厮低,而且我所部兵马不得拆散,还有,必须先提前运来一批粮草以示诚意!”
那将佐却是泪流满面,单膝跪地劝道
“将军!你不是一直教导我们吗?我汉家子弟与清虏不共戴天之仇,如今天子尚在南边奋战,我等如何能降?”
塔天宝依旧不作表示,只是道
“这是军令。”
张存仁收到了塔天宝准备率部投降的消息惊喜万分,这一方面是因为他从投降而来的明军士卒得知,塔天宝此人是明军水师当中最为勇猛善战之辈,自己如果能够收入麾下,战力必能上一个阶次。另一方面,自从多铎又给他下了转运粮草的差事,自己所部战船本就不多,突然调出一大批转运粮草,他就担心塔天宝部会不会趁机袭击,如今却没了这个烦恼。
置于塔天宝提出的条件,他觉得相当正常,要是对方啥条件都不提,他还担心是不是诈降呢。
三艘载满粮食的战船驶入芦苇荡,塔天宝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行踪,要求对方先把粮食放在军山湖中间的康郎山上,自己派出几艘战船去取,而后约定明日午后前往邬子寨投降。
张存仁理解这些兵头子们的心思,深怕自己的部队被其它人给吞了。
为了笼络对方士卒,不仅粮食,还送了不少肉和百来坛酒,这都是塔天宝开口要求的,甚至于还要了一万两银子,塔天宝越这般得寸进尺,张存仁就越笃信。
眼看着满载货物的战船驶入芦苇荡,塔天宝身后的一名青年将佐却是直接跪地,朗声决然道
“将军,末将请辞!将军你对我有提携之恩,末将一日不敢忘,降清之事,末将不好说什么,只请将军给末将留一艘小舢板,末将自行去南边找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