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这么说了，那我可就真的多坐一坐了。”
楚瑶折返回来，将手里的茶盏放下，虽然不知道沈怀璟打的什么主意，但这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有些事，她正好也想问个清楚。
“那晚在阮嬷嬷门前，你为什么当着金督办的面儿拆我的台。”楚瑶瞧着二郎腿，坐在沈怀璟桌案旁边的椅子上。
沈怀璟站在她面前，觉得自己很像是被审问的犯人。
可很奇怪，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甚至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你猜不到吗？”沈怀璟向后退了两步，抱着肩膀，靠在桌案边上。
楚瑶抿了抿嘴唇：“我只是不知道，我猜的对不对。”
“这取决于，我们算不算朋友。”沈怀璟弯了弯眼睛：“对吧。”
沈怀璟第一次对楚瑶笑，这让楚瑶愣了一下，她不知道这笑是什么含义，虽然他笑起来挺好看的，但……好看不能当饭吃。
更不是让自己信任他的理由。
“我只是不希望，有什么纰漏，是金督办回过头想起来的。”沈怀璟见楚瑶不为所动，只好老老实实的解释：“他生性多疑，对任何人都没有一丝一毫的信任，如果让他自己反应过来，那他会毫无征兆的对你动手。”
虽然他这个解释与楚瑶想的并不一致，但也算是大相径庭，楚瑶也理解了他方才说的“朋友”二子，若自己将他当成朋友，那自然会相信这番说辞，反之则不然。
可是不是朋友，楚瑶可说不好，毕竟楚瑶不爱交朋友。
楚瑶转了转眼睛：“坐的时间……够了吗？”
沈怀璟回头，望向窗外，看着外面的天色，清了清嗓子：“也可以……再坐一会儿。”
“那好。”楚瑶压着性子，点了点头：“那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要问问沈大人。”
楚瑶抬起眼睛，认真的看着沈怀璟：“当初江阳县外，你为什么关城门。”
沈怀璟淡淡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这件事不仅仅一直压在楚瑶的心上，也压在沈怀璟的心上，他知道，若是在与楚瑶遇见，或许楚瑶会问起来。
他可以回答也可以不回答，沈怀璟从来不拒绝做一个坏人，可在楚瑶面前。
他还是想要竭尽全力，为自己争取一点儿好的印象分。
这一切不过是想要多了解楚瑶几分，继而知道她背后的秘密——沈怀璟这样告诉自己。
“因为那时，没有任何一个地方会放你们进去。”沈怀璟严肃了起来，这不是一个好笑的话题，那城外死了太多人了，这也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那是人命，不是他轻飘飘的一句解释就可以含糊过去的。
“而且当时沧州中都督也在，这个令是他下的，我是守备，必须要听令。”沈怀璟知道楚瑶和阿挽的关系很好，他们的死，沈怀璟也感到很抱歉：“我希望你相信，我已经尽最大的努力，去降低伤亡了。”
楚瑶曾经想过，无论沈怀璟对这件事做何解释，都不可能改变沈怀璟在她心中留下的印象，可她并没有想到，在此之后，他们还会有这么多的交集。
这些事情糅杂在一起，楚瑶感觉，自己失去了根本的判断，好像快要被沈怀璟牵着鼻子走了。
她开口想要反驳，却又不知道自己能反驳什么，最后只是叹了一口气。
“既然是朋友的话，你还有什么觉得想不通的事情，今日一起问了。”沈怀璟站在那里，耸了耸肩膀：“我定然，知无不言。”
楚瑶抬眼看着他，觉得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他，的确十足坦诚。
她沉思了片刻：“江阳县知县何大人让我们往南水村去，这件事你知道吗？”
“知道。”沈怀璟点头：“是我提议的。”
“是你？”这个回答确实出乎意料，她离开的时候，沈怀璟像是并不在江阳县，这怎么会是他的提议。
随即，楚瑶有些生起气来：“那你知不知道，南水村里全部都是东胡人！我进去的时候，村子里的人被杀了一半，剩下的圈养在山上，准备随时被杀了吃肉！”
沈怀璟并不知道这些，他呆呆的愣了片刻：“还有这样的事情？”
“呵！”楚瑶冷笑了一声，觉得沈怀璟这句话问的可笑！
“我……我是真的毫不知情。”沈怀璟举起双手，做了一个投降的动作，他心里甚至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这么坦诚了。
“我在三山镇安顿好我弟弟，顺着路往回走的时候，路过南水村，恰好那里的里长病死了，村民群龙无首，我知道周围会有一些东胡人，但我并不知道他们这么猖狂，我当时只是……”
沈怀璟的话没有说下去。
因为当时，他对楚瑶还停留在忌惮上，所以他想要看看楚瑶到底有多大的本事，所以才引他们去了南水村。
那群假的东胡人在找楚瑶，这件事沈怀璟是知道的，所以想看看楚瑶对东胡人的态度，也想知道，楚瑶知不知道那群人是假扮的东胡人。
但若是知道二人会有今日，大约沈怀璟就是死，也不会出这个馊主意的。
“只是感觉，他们……并不怎么排斥……外乡人，所以、所以觉得你们去，日子应该比较，好过！”沈怀璟斟词酌句，想了个蹩脚的答复。
楚瑶坐在他对面，一双眼睛像是装了扫描仪一样，从沈怀璟的头扫到了脚，而后呵呵笑了两声。
“你自己听一听，你这话可信吗？”楚瑶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
那些囚衣穿起来还挺舒服的，这种女子的宽袍大袖，楚瑶实在是不喜欢。
“沈怀璟，无论我是寻常百姓还是清崖岭的罪奴，都没什么资格和你当朋友，我也不纠结于之前的事情，在清崖岭，你能帮我，我很感激你，但我也知道，这背后，你定然有些自己的目的。”
楚瑶说着，从怀里取出曾经在枯草里拾到的半根红绳，递到了沈怀璟的面前：“若能互利，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沈督办尽可开口。”
沈怀璟低头看着这绳结，心仿若坠入了万丈深渊，他抬起眼，看着楚瑶，目光微微闪烁，楚瑶很轻松的从其中，看到了躲闪和恐惧，仿佛方才那个谈笑风生的沈怀璟，瞬间便消失了。
这个眼神仿佛往楚瑶的心上压了一块石头，果然如同她猜测的一般，沈怀璟眼下所面临的，未必只有暗杀一则。
是四面楚歌还是十面埋伏？这样的困局又如何破解？
楚瑶原本还想说自己可以帮忙，与沈怀璟四目相对之时，楚瑶清清楚楚的知道，他不会对此透漏一个字的。
而那些他压在心底的，才是真正的沈怀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