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捧土落下，地面拱起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小包，孩子太小了，坟头也起不了那么大。
不过这样，楚瑶已经很满意了，她拍打了一下手上的灰土，刺痛传来，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经鲜血淋漓了。
她随意的在衣服上蹭了一下。
往对面看过去，沈怀璟的手还很好，不过身上的衣服和那双一尘不染的官靴上，盖了一层尘土，他有一个暗红色的主子，用红绳穿着挂着在脖子上，原本是掩在衣领里的，如今露了出来都浑然不知，看着十分狼狈。
楚瑶看着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然后将匕首收回了怀里。
心里有点儿不爽。
那是她的东西，当初留给沈怀璟，是因为觉得他还算是一个不错的人，可如今这匕首放在他那里，楚瑶心里有点儿不痛快。
沈怀璟并没有察觉，那小女孩儿的死，让他的心里也很不舒服，现下能帮上忙，他也能安心一些。
他抬起头，目光正和楚瑶对在一处，沈怀璟抬头看了看天色，时间早已超过了他留出来的半个时辰，不过无所谓，眼下这队人里，他的官儿最大，当然也有最大的权利了。
“方才那女子说什么来着？”沈怀璟的目光一直在幺儿的坟上，看上去是在思考这坟够不够稳固，可步子却往楚瑶这边挪了挪，与她并肩站着：“一袋子水……嗯？”
他转过头，看向楚瑶，似乎是希望楚瑶能给他一个解释。
一个罪奴，哪里来的水？东西的来路不对，她势必要给个解释才行。
楚瑶横着撇了他一眼，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往回走去。
一句“你管得着么？”在心里怼了回去。
她懒得和他说话，而且自己有把柄在他手中，在不知道他隐而不发的目的之前，楚瑶绝不会轻易开口。
省得这个把柄越落越多。
沈怀璟转过头，看向楚瑶背影的目光越发复杂，他从看不透她的身份，到看不透她的性格，如今逐渐开始看不懂她的行事……
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怀璟不知道，他只能在祈祷，她与自己要做的事情毫无关联，甚至在祈祷，今后二人最好别再有什么交集才好。
不过这种祈祷好像也并没有什么用。
毕竟今天这件事之前，沈怀璟就是这样的祈祷的，可是很明显，有很多事情，不是靠祈祷就行的。
真是奇了怪了！沈怀璟心里暗自生气，却又无可奈何。
回到人群里，楚瑶四处寻找了一下那女子和丫头的踪迹，但是并没有看到，只看到孙婆婆垂头丧气的坐在远处，还有不远处，丫头的娘和她的哥哥。
楚瑶走向孙婆婆：“婆婆，丫头呢？”
孙婆婆抬起眼来，双目通红的看了一眼楚瑶，显然，她也在为幺儿的死难过，看到楚瑶，连忙拉住了她的手：“姑娘，你可真是个好人啊！要是没有你，这幺儿……”
话没说完，孙婆婆扭过脸去，干枯的手擦了擦眼角的泪。
“如今世道不太平。”楚瑶笑了笑，似乎很轻松：“活着的人都是在受苦，早些走，是她的福气。”
这话楚瑶不敢当着那女子的面儿说，可这事情确实明显的，而且若只是世道不好，尚且还能挣扎活命，可她们身为罪奴，到了清崖岭，等着幺儿的是什么？她能长大吗？长大又能怎么样？
这些事情往长远了一看，楚瑶的话不无道理。
孙婆婆一下子便明白了楚瑶的话，她像是生气一样拍了拍楚瑶的手，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她们往那边去了。”孙婆婆抬了抬手，指向不远处的位置：“一个看着像是教书先生似的的人，将她们带走了。”
教书先生。
一听这个形容词，楚瑶便知道定然是父亲楚季了，她便起身追了过去，走了大约二三十埠，果然看到那女子抱着丫头，坐在楚季身边，呆呆的，也不说话。
楚瑶看见了，走过去想要开口劝慰，但楚季摆摆手，示意楚瑶什么都不要说。
楚瑶想了想，觉得也的确如此，丧子之痛如同剜人心肝，什么样安慰的话对她都不会有用的，还是让她自己安静下来，时间一久，就什么都好了。
正巧此刻守卫来说上路了，大家便纷纷起身，慢吞吞的往前走，烈日当空，谁也没有说话的力气，楚瑶和楚季将女子和丫头放在了两人中间照顾着。
那女子的确有几日没有说话，吃食上，守卫给了吃的就吃，给了喝的就喝，楚瑶担心她的精神状态，便将自己的馍也分给她，她照旧接过来吃，但是也不道谢，也不说话。
这个精神状态，让楚瑶有些担心，楚季却很熟悉。
与楚瑶刚从掖廷出来时一模一样。
但是丫头的状态，却比之前好很了不少，这几日守卫给的馍，她不用留给哥哥，自己都吃了，一个小丫头，食量本来就小，这一个馍对于大人不够，对于她来说，却足够了。
而且她特别懂事，一直陪在女子身边，虽然女子不说话，那她也总是陪着女子聊天，整日里舅母长，舅母短的。
就连夜里也不放过。
“舅母，你看，今夜的星星多好看！”
“舅母，你记得吗？我爹当时有个朋友，是从哈尔达出使而来，那段时间一直住在我们家。”
“他说他都走十多年了，方才到我们十三州来，我说你不想你阿娘吗？他说他娘早就过世了，他的家乡说，过世的人，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舅母，幺儿一定是最亮的一颗。”
这孩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躺在旁边准备睡觉的楚瑶睁开眼睛，想要呵斥女孩不要乱说，赶紧睡觉。
可一睁眼，却被满天闪烁的星辰闯入眼帘。
她的世界战火连天，满天飞的都是战机，从没有过这样好看的夜晚。
楚瑶愣了一下，随即便忘记了要埋怨女孩儿的事情。
“有她开导那女子，挺好的。”楚季拉了拉楚瑶的袖子，让她躺下，不要多管闲事：“你前些年不说话的时候，拾月也是这样陪着你的，你看，你如今不就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