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那块石头就要砸在对方的头上了，那女子的手腕被人抓住，停在了半空中。
接着对方推了女子一下，那女子向后踉跄几步，摔在了地上。
身边是刚刚咽了气儿的孩子。
楚瑶抬起头，看着日光下的沈怀璟。
“闹什么！”沈怀璟开了口。
这是楚瑶第一次听见他以一个当官儿的身份说话，那双细长的眼睛扫视着在场的人，脸色铁青，让人看了望而生畏。
“晴天大老爷啊，你可要为罪妇做主啊！”丫头的娘瞧见管事的来了，当即一声哀嚎，哭倒在地上，抱住了沈怀璟的腿：“这个狠心的女人啊!她是想要活生生把我打死啊！”
她的哭声很大，燥热的天气里，格外刺耳。
沈怀璟也并不惯着她，一脚将她踹了开，这些罪奴在当官的眼里，比蚂蚁还轻贱，谁会管他们的死活。
这种事情似乎也不需要沈怀璟多说话，很快就有守卫过来，几鞭子下去，大家就都安静了，沈怀璟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独自抽泣的年轻女子，半晌，回头吩咐道：“在停半个时辰。”
守卫眼瞧着时间到了，正准备上路，听见这个命令，愣了一下，但并不敢多言，楚瑶虽然摸不清沈怀璟这个人到底想要干什么，但是她感觉，沈怀璟这半个时辰，应当是留给女人掩埋自己女儿的。
也算是……有点儿良心吧。
楚瑶蹲下身，轻声对女子说：“孩子既然已经没了，你就要多保重身体，入土为安，我们还是将孩子尽快掩埋了吧。”
说完，她抬起头，看了看天上毒辣的太阳：“眼下这个时节，拖下去，孩子会不安的。”
她说的已经很委婉了，的确，如今这个天气，用不着到天黑，尸身就会腐烂。
楚瑶不会拐弯抹角，但躺在那里的是个孩子，这样的话，她说不出口。
旁边摔的鼻青脸肿的丫头手脚并用的爬了过来，伸出小手，给女子擦了擦眼泪：“舅母，还有丫头陪着你呢……”
这话似乎是彻底击溃了女子的心里防线，她一把将丫头搂在怀里，放声大哭了起来。
旁边的守卫下去传完话，回来正站在旁边同另外一个守卫说话，听见女子的哭声，甩了一下手里的鞭子：“嚎什么！消停……”
他的话没说完，鞭子也没落下来。
楚瑶接住鞭子的末端，手掌里虽然火辣辣的疼，但这对她来说并不值一提。
楚季看到楚瑶这个动作，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他喊了一声阿瑶，然后默默的摇了摇头。
楚瑶看到了，压下了想要动手的心。
她将鞭子一点点的绕在手掌上，也因此与那守卫的距离越来越近。
“谁死了孩子都是要哭的。”楚瑶与守卫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停住了脚步，低下头，将缠绕在手上的鞭子缓慢取下来：“大人体恤哀情，想来不会苛责我们这些罪奴。”
她口里说着，目光却冷的让人发寒，那守卫只看了一眼楚瑶的眼神，便不敢在多说什么。
奈何周围看热闹的人不少，他若是灰溜溜的走掉，也的确没有面子，故此，他连忙笑了笑：“这话说的没错，只是小声些，我也是怕你们扰了沈大人，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楚瑶懒得理他这些话，只是看他识时务，省了不少的麻烦。
身后女子的哭声的确渐渐的弱了，她这些时日没吃没喝，想哭也没有多大的力气，最后只是抱着丫头不停的抽泣着。
楚瑶走过去，俯下身来：“这是孩子的最后一程，你想亲自送，还是我帮你。”
女子泪眼婆娑的抬起头，看着楚瑶的目光里，满是感激：“恩人，我对不起这孩子……如今到了这一步，我实在是没有颜面……”
“好，我去。”楚瑶明白了她心中所想，便没有让她在说下去。
有些话放在心里，或许只是疼一疼，说出了口，是会要命的。
楚瑶抱起孩子，往旁边的林子里走去，因着怕楚瑶跑了，身后有两个守卫一直跟着，楚瑶也没理他们，走到林子深处，将孩子放了下来。
她的空间里有工兵铲和各种工具，但身后的守卫一直死死的盯着她，她没有办法取出空间里的东西用，便跪坐在地上，用手刨开土。
林子中的土地原本应当是湿润的，可如今他们已经进了沧州的地界，沧州的大旱，没有人比楚瑶更清楚了，所以此刻，地面上都是干枯发硬的土地，她挖了几下，只挖了小臂那么长的坑。
沈怀璟给的半个时辰，不知道还剩下多少。
楚瑶有些着急，她希望这孩子能够入土为安，手上的动作便快了许多，很快，指尖上有些血迹渗了出来。
她没太在意，这都不算什么的。
“我们家乡，有一个说法。”
楚瑶的脑海里，回想起了叼着半支烟的长官：“说人死了，十八年的时间，会把十八层地狱走一遍，将这一辈子做的坏事还清，然后在转世为人的。”
长官靠在沙土坑里，猛的吸了一口，吐出些烟圈的时候，冷冷的笑了一声：“他、妈、的这些博士教授，都把地底下挖空了，咱们上哪儿投胎转世去！”
楚瑶当时不信这话，后来也不信。
但是现在，她相信了。
她想，这里的地没有被挖空，也没有被炸毁，小孩子腿脚快，走过这一遭，十八年之后，还会在回来的。
到那个时候，楚瑶希望，没有这样的灾荒和流民。
到那个时候，一定要是太平盛世才好。
她抹了一把头顶的汗水，面前的坑已经大了一些，可是要埋葬这个孩子，还是远远不够的。
楚瑶有些焦躁起来，她回头看了一眼盯着自己的两个守卫，想着若是自己摆平了他们两个，也能……
她正想着，眼前忽然当啷落下一个东西，楚瑶仔细看过去，发现是自己那把战术匕首。
她的东西，她认得出来。
接着，面前的阳光被人挡住了，楚瑶仰起头，看着沈怀璟正撩起衣襟蹲下来，用那匕首将土坑慢慢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