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云姑娘，外面都传你素来菩萨心肠，便是有那穷苦人，你不收钱也是常有的事……”梁母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转身，扑倒了水云的脚下。
水云看到十分穷苦的人，的确有过不收银子的事情，只是这种事她没有跟楚瑶提过，现下见梁母将事情抖出来，连忙冲她摆手，让她不要说出来。
“我知道他罪大恶极，可他若是死了，我们便也活不了了……”梁母哭的昏天暗地，根本没有看到水云的手势：“你救他一人，等于救我一家啊！”
水云没说话。
从梁母一家进门，到楚瑶出现，这期间她一句话都没有说，因为她只是一个郎中，其中恩怨她所知不多，从好友立场上来说，她当然是站在楚瑶这面。
但是从一个郎中的角度来看，她内心在摇摆。
从她看梁母的眼神，楚瑶就知道，阿云是想要去的，她仿佛从阿云的身上，看到了当初那个执意去救下河村村民的父亲。
可下河村就是一个鲜明的例子，这些人不会因为被救了，就感恩戴德的，他们只会得寸进尺！
楚瑶回身坐在椅子上，理了理身上的衣摆。
“梁春！”梁母见楚瑶没有说话，顿时看到了空子可钻，她立马扑向了梁春。
梁春两只手还被包扎着，整个人脸色煞白的站在那里，瞧见母亲扑过来，他下意识的往后躲了一下。
这么长时间的吵闹，他已经被逼到后门的门口了，这样一躲，脚下便绊在了身后的门槛上，摔了下去。
而后，他像是逃命一样，去了后院。
那是林掌柜的院子，梁母想要追过去，但是被看热闹的林掌柜给拦住了。
“放过那个孩子吧。”林掌柜皱着眉头，脸色很不好看：“他的日子够不好过了，你若真是他亲娘，便不该带着人来这里闹，这是他最后一条路了，你这样给孩子找麻烦，就不考虑考虑孩子的前程？还是你就是想要逼死他？”
“是啊，你到孩子这里来闹，这掌柜的以后还怎么用这孩子？你这不是砸了人家孩子的饭碗吗？”
“阿云姑娘是菩萨心肠，可若是作恶多端的人，菩萨也不会救的！”
人群里传来了大家的议论声，楚瑶见大部分都站在自己这面，有些欣慰，看来这世间还是明白事理的人多。
可那老太太听了，却像是炸了毛一样，冲向外面的人，骂道：“跟你们有什么关系！都滚远点儿！少在这里看我们家的热闹！”
她此刻哭的双眼通红，像是疯了一样，大家被她吓得往后退了几步，甚至有几个人怕殃及自身，都转身走了。
“别闹了！”水云忍无可忍，生平第一次大声说话。
她喝止住了那老人，便垂下眼睛，迟疑了片刻，转身进了隔间：“我可以去帮你看一看，至于人能不能活，看他自己的造化吧！”
阿云一直没说话，就是想等楚瑶来拿主意，她能预料到，楚瑶定然不会让自己去，所以，她希望楚瑶能说服自己。
可到现下，她发现无论楚瑶说什么，她心里还是想去瞧一瞧钱守才的。
梁春自从衙门里回来，一直在她的广善坊，梁春有多痛苦，只有水云知道，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自己或许可以救，却没有救的人，就此死去。
她真的很努力的去视而不见，但也真的做不到。
楚瑶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她当即起身，走出了广善坊，拉住缰绳上马，扬长而去。
“我跟你一起去！”唯安瞧着广善坊这三个人，一老一小，外带一个柔弱的女子，看着毫无威胁可言，但各个都是杀人不见血的狠角色，他着实担心水云。
水云没有拒绝，只能冲外面看热闹的百姓鞠了一躬：“不好意思诸位，广善坊要暂时关门，大家有什么不舒服的，明日一早再来找我，我明日会早些来的。”
“阿云姑娘真是仁心啊！”人群中有人说道，大家纷纷夸赞水云心地善良。
水云现下听着，一点儿也不觉得这话是在夸自己，毕竟，她心里也是极为不情愿的。
她回头看了一眼后门，梁春便是从那里去了后院，此刻也不知道在作什么，只有林掌柜抱着肩膀站在那里，他素来都是这样，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但此刻，他还是挥了挥手，让水云放心的去。
水云知道之前涨房钱的事，心里一直对林掌柜不满，如今她只能微微倾身，算是谢过林掌柜。
到了晚间，东来居打烊，楚瑶和赵先生对完一天的帐，便送赵先生到了门口，正准备回去，看到远远往这边走过来的水云。
楚瑶没有理她，关门转身，进了柜台。
水云小心的探头进来，往东来居里面看了一圈，方才看到楚瑶的位置，她深吸了一口气，先是做足了心理准备：“我爹让我来问问，今日的酒，为何没有送过去。”
她走进来，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在柜台对面坐了下来。
“人救回来了？”楚瑶低着头，噼里啪啦的打算盘，开口就戳穿了水云粉饰的太平。
半晌，对面也没有回答。
楚瑶冷笑了一声，看样子是救回来了。
真好，她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差点儿搭进去一个二奎，才让钱守才有了如今的下场，然后被这位菩萨心肠的水云给救回来了？
更让她生气的是，水云是知道这其中她花费了多少心思的！
不能想……楚瑶越想越觉得生气，手下的算盘都要被打飞了。
“你也……别太生气。”水云起身走到柜台前，抬起眼，小心的看着阴沉着脸的楚瑶：“回来的路上，我想了一下。”
“钱守才要救命，定然需要一笔银子，她的铺子已经在往外盘了，这个时候你大可过去，压一压价格，用最少的银子将那铺子拿到手。”
水云停顿了一下，悄悄看楚瑶的脸色：“以你的手段，定能经营起来，到时候赚了钱，这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水云说到了末尾，没什么可以再说的了，可楚瑶并没有开口的意思。
想了一路，想出来的借口，她还以为楚瑶听了心里能好受一些，可如今楚瑶的脸色并没有缓和，这让水云有些懊恼。
半晌，楚瑶的账好像算完了，她晃了一下算盘，将珠子归位，双手撑在柜台上，抬眼看向水云。
“你们这些菩萨心肠的人，到底能不能分辨，什么人是可以救的，什么人是没必要救的。”